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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第八章

  §二十七

  由省城開赴文山的車隊可謂浩浩蕩蕩。省公安廳負責全程警戒,主管副廳長親率指揮警車在前面開道。省委、省政府的五輛奧迪和兩台麵包車不即不離,居中依次排開。兩台警車斷後,其中最後一輛警車上還有一位政保處的處長。車隊在省城大街上行駛時是拉著警笛的,出城上了高速公路,警笛才關了,可警燈仍有閃爍。

  警燈在五月的春雨中閃著紅光。佈滿天地間的綿綿雨絲,使爆閃的紅光變得不再那麼具有刺激性,甚至帶上了幾分溫柔。石亞南坐在緊隨開道指揮車的一號首長車內,凝望著前方警車車頂上的警燈,心潮在難以平靜:這一切來得都太突然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就這樣離開了平州市長的崗位,到文山做市委書記去了。從談話到上任僅僅四天的時間,在此之前沒有任何跡象證明她的工作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動。趙安邦在平州時倒是嚇唬過她一次,說過什麼「鐵打的城市流水的官」的話,可她認定趙安邦是開玩笑。直到此刻,她仍然認為是玩笑。如果當時省委真有把她調到文山主持工作的設想,估計趙安邦反倒不會這麼說了,這是原則。

  對錢惠人的安排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全省第一經濟大市甯川的市長竟成了文山的新市長,做了她的副手,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通!裴一弘、趙安邦、于華北這些省委領導究竟是怎麼想的?當真像集體談話時說的那樣,是為了加強文山的工作力度,組織經濟內閣?就算如此,也可以安排錢惠人做市委書記嘛!更奇怪的是,趙安邦對這種安排處之泰然。這位省長同志怎麼不偏心眼了?就眼睜睜地看著身為甯川市長的老部下吃這種啞巴虧嗎?這不尋常啊,看來戲中似乎還有戲。

  現在,這位省長就在身邊坐著,神態平靜,不時地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田原景色,沉思著什麼。趙安邦會想什麼?是不是在想身後二號車裡的錢惠人?錢惠人上了于華北的專車,是出發時于華北把他叫上去的。石亞南當時就注意到,錢惠人不太情願,說是從寧川帶了車來。于華北還是把錢惠人叫上了自己的車,估計想和錢惠人談點啥。根據常規判斷,不外乎是做錢惠人的工作,要錢惠人擺正位置。

  正這麼揣摩時,趙安邦的目光離開了窗外,看著她,開口說話了,「石市長,哦,現在應該是石書記了!石書記,你這會兒不怪我對文山偏心眼了吧?啊?」

  石亞南開玩笑道:「趙省長,我可沒想到,還真被你省委領導報復上了!」

  趙安邦微笑著,半真不假說:「我當時就警告過你嘛,別把我逼得太狠,也給自己留條後路!你倒好,就是不聽!看看,現在平州沒你的事了吧?平州港擴建也好,亞洲電纜廠的投資也好,你做好的嫁衣得讓別人穿了,你就後悔去吧!」

  石亞南說:「趙省長,你別這麼幸災樂禍嘛!這我得彙報一下:前天你們幾個省委領導和我談過話後,我連夜打了個電話給吳亞洲,建議他把電纜廠建到文山來!哎,趙省長,最早還是你建議吳亞洲到文山投資的,該做的工作還得做呀!」

  趙安邦說:「我做什麼工作?我才不做呢!有本事你和吳亞洲談,談成了我不反對,談不成也是你活該,對你這種搞地方保護主義的同志,我不能慫恿!」

  石亞南笑道:「好,好,趙省長,這事不說了,只要你領導不反對就成,你就等著哪天來給亞洲電纜廠剪綵吧!吳亞洲在電話裡和我說了,馬達、田封義調走了,班子全換了,如果政策跟得上,對文山的投資可以考慮了,起碼建個分廠!」

  趙安邦搖頭苦笑起來,「石亞南啊,我算服你了!這剛離開平州,還沒到文山上任啊,就挖起平州的牆角了?你平州的那個搭檔丁小明會怎麼想?不罵你啊?」

  石亞南樂了,「趙省長,你真是料事如神啊!已經罵過了,罵我攜槍投敵!我馬上予以反駁了:槍是我的槍,我當然要帶走嘛!投敵更談不上,文山是敵人嗎?是我省—個經濟欠發達地區,丁小明這話犯了原則性錯誤!你說是不是?」

  趙安邦哈哈大笑,「厲害,厲害,石書記,看來,對你我是報復對了!」

  石亞南努力保持著良好的氣氛,繼續開玩笑說:「丁小明還說要帶著平州班子的同志給我送行哩,這種鴻門宴我敢參加啊?我和丁小明說,免了免了,有那錢不如給我開張支票帶到文山去,也算是平州人民送給文山人民的—份深情厚誼嘛!」

  趙安邦卻沒心思開玩笑了,收斂笑容,說起了正事,「亞南同志,也許你想到了,也許你沒想到,讓你到文山任市委書記,是我向一弘同志和省委建議的!一弘同志開始有些擔心,怕你壓不住陣腳,擔心你會哭兩場,但想來想去,也只有你最合適!你是南部發達地區成長起來的幹部,工作思路開闊,有很強的責任心嘛!」

  這倒是石亞南沒想到的,她這個市委書記竟然是趙安邦推薦的!趙安邦沒推薦手下大將錢惠人,卻推薦了她!那麼,錢惠人這市長又是誰推薦的?是趙安邦,還是裴一弘?抑或是于華北?這其中到底有什麼玄機呢?

  話到嘴邊,卻沒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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