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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趙安邦道:「誰說白原崴叛逃國外了?胡說八道,人家是正常商務旅行!」趙安邦一下子悟了過來,「哦,老馬,你……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到偉業國際去當老總?」

  馬達點點頭,承認了,「趙省長,人貴有自知之明,在文山進一步的夢我不做了,我就想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做點力所能及的工作!于華北副書記前幾天在文山搞調研時,點過我和田封義了,田封義咋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想明白了!」

  趙安邦心裡不悅,臉上卻沒表露出來,「你是不是也到華北同志那裡彙報了?」

  馬達忙擺手,「沒,沒,我……我就是在文山時和于華北同志交了交心!」

  趙安邦似乎很隨意地問:「華北同志是什麼意見啊?支持你去偉業集團?」

  馬達說:「趙省長,華北同志您還不瞭解嗎?謹慎著呢,只和我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能有自知之明很好;第二句是,經濟工作歸您和省政府管,讓我向您直接彙報。不過,華北書記的意思我倒是看出來了,還是贊成我到偉業國際去的!」

  趙安邦沒做聲,心想,你到了偉業國際,只怕偉業國際就會是另—個山河集團!

  馬達卻不這樣想,小心地進一步試探說:「趙省長,白原崴這人您是瞭解的,當年還倒過咱的山河牌彩電呢!現在牛了,憑什麼?不就憑手頭掌握著幾百億國有資產嗎?所以,我覺得省委、省政府必須對白原崴和偉業集團加強領導,不能讓他亂來一氣!有些情況不知您聽說沒有,白原崴五毒俱全以,吃喝嫖賭啥都幹……」

  趙安邦聽不下去了,「就算白原崴吃喝嫖賭,可人家一千萬起家,十幾年搞出了個幾百億資產的國際集團公司!你老馬清廉正派,在文山搞出啥名堂了?啊!」

  馬達不服氣,爭辯道:「趙省長,那……那就不要清廉正派了?文山經濟上不去,能……能怪我一人嗎?我……我既不是市委書記,又……又不是市長……」

  趙安邦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歎息說:「馬達,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一直認為,你本質上是個很不錯的同志,可是不太適宜搞企業、餓經濟工作!實話告訴你:白原崴我本來就不想動,你今天一說,我信心更堅定了:偉業國際就得讓白原崴搞下去!白原崴是不是吃喝嫖賭我不知道,就算吃喝嫖賭,也讓法律去管他!」

  馬達頗為沮喪,「那……那我去做集團黨委書記行不?這種人總得看緊點!」

  趙安邦笑了,「老馬,像你當年看電視機廠一樣看啊?看得住嗎?要靠現代企業制度和合理合法的激勵機制進行管理,否則,你十個馬達也管不好嘛!」略一沉思,又說,「老馬,你想幹事的主觀願望還是好的,省委會給你個合適的安排!」

  馬達—無所獲,鬱鬱不樂地告辭走了,趙安邦客客氣氣,一直送到大門口。

  在大門口,馬達又回過身,不無痛苦地問:「趙省長,您能不能和我說句實話:您是不是嫌我過去和同和書記、華北書記走得太近?不……不待見我了?」

  趙安邦—怔,拉著馬達的手,呵呵笑道:「看你這個老馬,想到哪兒去了?!」

  馬達去口很認真,「趙省長,我以人格保證:除了工作關係,我和同和書記、于華北同志沒有任何私人來往,于華北的家我從沒去過一次,真……真的……」

  趙安邦心裡有點不是滋味:馬達怎麼這麼敏感?於是便說:「老馬,不要再說了好不好?你的為人我瞭解嘛,你放心好了,我會建議省委給你一個適當的安排!」

  馬達遲遲遲疑疑,上車走了。趙安邦在和馬達揮手告別的最後一瞬間才注意到,馬達是那樣蒼老,曾有的一頭黑髮已變得一片花白。趙安邦想著當年馬達抗命遷廠的大義凜然,和在城關工業園搞電視機廠的風風火火,心中不禁一陣悵然。

  馬達的時代過去了,可對馬達還得有個比較好的安排。中國的國情政情就是這樣,職務升上去了就下不來。這並不是馬達—個人的問題,是現行幹部體制的弊端。田封義無德無能,人品素質遠不如馬達,只因為是正廳級,捏著鼻子也得安排同等職務。馬達的情況和田封義還不同,比較特殊,不管怎麼說,總是他當年引進的幹部,和他有割捨不斷的歷史關係,安排不好,馬達肯定要怪他,你沒讓人家到偉業國際去嘛!沒准馬達還會四處亂說,說他趙省長不容人,就因為當年在文山共事時鬧過—些小小的不愉快,就不給人家留活路了。這種情緒馬達已經流露出來了。

  然而,安排到哪裡也真是個難題,這種事哪是他個人說了算的?一把手管幹部,省委書記裴一弘不表態,他想安排也安排不了。再說,這位同志畢竟五十三歲了,在目前這副牌局裡,並不是一張用得上的好牌,可牌在手上,你總得打出去!

  算了,不煩了,還是建議省委繼續留用,讓他再做一任常務副市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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