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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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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惠人臉一沉,「笑話!文山的常務副市長是你,市長沒准馬上也是你了,和我有什麼關係?寧川搞好了我臉上就有光了!說吧,說吧,是不是又要宰我啊?」 馬達直笑,「錢市長,看你想到哪兒去了!我這次找你,既不涉及兩市之間的合作項目,也不涉及融資借款,就是路過寧川,想你了,來看看你,放心了吧?」 錢惠人不敢放心,「馬市長,這麼多年了,誰不知道誰呀?說你的事吧!」 馬達想說卻又沒說,看了看坐在對過的崔小柔,「哎,崔女士,您能不能先回避一下?讓我和錢市長說電私房話?放心,和愛情無關,完全是憂國憂民的事!」 崔小柔起身走了,邊走邊說,「別整天憂國憂民了,談點愛情也沒關係!」 馬達待崔小柔進了臥房,才說起了正事:「錢市長,你可能聽說了吧?于華北副書記最近去了趟文山,我估計是代表省委考察我們文山班子的,可人家偏說是來搞調研,關於文山的班子怎麼調,一句口風沒透,連他的老部下田封義心裡都沒底!」 錢惠人知道趙安邦和裴一弘對文山的班子很不滿意,一直想動,可也聽說于華北對現班子想保,反正都與他無關,他自己的事還煩不完呢!便敷衍說:「田封義怎麼會沒底?他和于華北書記是什麼關係?馬市長,老田只怕沒和你說實話吧?!」 馬達直擺手,「不是,不是!這情況我知道,于華北在幾個不同坊合批了我們,誰都沒輕饒,包括對田封義!當然,也該批,文山這些年是沒搞好嘛!劉壯夫書記三天兩頭住院,田封義能力太差,讓我這個常務副市長怎麼辦?我真是孤掌難鳴啊!錢市長,咱們是老夥計了,我這一肚子委屈還真得好好和你說說哩……」 錢惠人不想聽,阻止說:「哎,哎,馬市長,你打住吧!你的委屈和我說什麼?我又不是省委、省政府領導,你找裴書記、安邦省長、于書記他們說嘛!」 馬達道:「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請你在安邦省長面前墊個話!你別誤會,我這可不是跑官啊,我是想幹事!我醞釀了—個甩賣國企、振興文山經濟的計劃,可于華北聽都不願聽,我估計于華北和省委不想讓田封義和我進這關鍵的一步啊!」 錢惠人嘴上不說,心裡卻想:你最好別進這關鍵一步,你進了這一步,只怕文山還是沒希望!你還委屈,從管工業的副市長,到管全面的常務副市長,你幹成了啥? 馬達還在喋喋不休,「錢市長,看在當年咱們在白山子的份上,你老弟說啥也得幫我做做安邦省長的工作!別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咱安邦省長最聽你的!」 錢惠人笑著自嘲道:「安邦省長聽我的?我是中央領導啊!馬市長,要我看,這事最好還是你親自和安邦省長去說,可以說說你振興文山的計劃設想嘛!」 馬達不高興了,「看看,不夠朋友了吧?不瞞你說,我已經聽到風聲了,省委很可能從你們甯川和平州派幹部到文山去搞佔領,我幹事的舞臺只怕沒有了!」 錢惠人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哦,這倒不是沒可能,對文山的班子,省委一直就想動嘛!現在又把文山定成了北部地區的經濟輻射中心,班子肯定要加強!」 馬達說:「所以,錢市長,這忙你得幫啊!你和安邦省長說嘛,真不讓我當市長,就讓我換個環境,去偉業國際集團去幹番事業吧!最好是董事長兼總經理,讓我組閣挑個黨委書記!我聽省國資委的同志說了,偉業國際已經劃給省裡了,國資委孫魯生他們正在接收,原來的老總白原崴又逃到海外去了,正是個機會哩!」 錢惠人心裡苦笑:就沖著你想去做一把手,人家白原崴豈有不逃往海外的道理?不過,對白原崴逃亡一事,他倒真沒聽說,便問:「哎,誰說白原崴逃了?」 馬達眼皮一翻,「沒逃嗎?我們文山的同志都在傳嘛,說是逃到南非去了!」 錢惠人哭笑不得,「那我告訴你吧,白原崴沒逃到南非,逃到月亮上去了!」 馬達手一揮,「甭管它南非還是月亮吧,反正偉業國際不是白原崴的了!」 錢惠人說:「那也不是你馬市長的!」說罷,又是一個不無誇張的漫長哈欠。 馬達臉上掛不住了,「錢市長,你咋哈欠連天的?對老哥這麼不負責任啊?」 錢惠人只得繼續應付,「好,馬市長,你說,你說,我這不是在聽嘛!」 馬達又說了下去,口氣中帶著戲謔的不滿和抱怨,「錢市長,你別一闊臉就變嘛!我今天來找你,也不是沒原因的!不是你,十七年前我能拉著一個浩浩蕩蕩的軍工廠落戶文山嗎?今天來你家的路上我還在後悔:你說我當年咋這麼倒黴呢?怎麼會在省城大眾浴室撞上你和安邦省長?怎麼就被你們倆騙到文山來了呢?」 錢惠人一怔,笑道:「哎,哎,馬市長,打住,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馬達實在是個活寶,搖著頭髮花白的大腦袋,和他坐近了一些,「我的錢市長啊,你這話就不對了嘛!怎麼能讓它過去呢?回憶一下過去有好處,「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弗拉基米爾,伊裡奇說的!」馬達的臉上現出了回憶的神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老哥當時可沒這麼發達,只是白山子縣工業辦公室主任吧?安邦省長當時是管工業的副縣長,是不是?你和安邦省長搞了個空蕩蕩的工業園,四處拉項目,拉得好辛苦啊,到省城出差連招待所都捨不得住,住洗澡堂!」稱呼在不經意中變了,錢市長變成了錢主任,「錢主任,真是天意啊,歷史把我們拋進了省城大眾浴池,讓我們遭遇了一場偉大的洗澡!我們彼此坦誠相見了,絕對坦誠哩,你、我、安邦縣長,身上全都赤裸裸—絲不掛,那是真理與真理的歷史性會晤啊……」 錢惠人眼前不禁浮出一片水霧蒸騰的迷蒙,十七年前的那場偉大的洗澡伴著馬達不無誇張的回憶性述說重現在眼前。馬達說得不錯,那時,他只是文山白山子縣工辦主任,還是副主任,分地落下的處分沒撤銷,趙安邦想提也提不起來,只能讓他以副主任的身份主持工作。那時真難啊,他和趙安邦若不是在真理的浴池中碰到了馬達,哪會有後來幾年白山子鄉鎮工業的起步和城關工業園的一片紅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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