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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白原崴點點頭,「也許吧!」又陰陰地說,「如此一來,一個經濟奇跡恐怕要消失了,也許我們都該記住這個日子!哦,趙省長,建議你有空時再看看《冰海沉船》,我覺得拍得比《泰坦尼克號》好,那麼一艘豪華巨輪,說沉就沉了!」

  趙安邦仍是那麼親切,「白總,不要這麼危言聳聽嘛,偉業國際不是泰坦尼克號,漢江省也不是什麼冰海,偉業國際這艘船我看沉不了,不過是臨時靠岸!」

  白原崴像似剛想起來,「哦,對了,趙省長,你不說靠岸我還想不起來呢!還得向您彙報個事啊:就在今天,偉業國際總部十八位高管人員,包括五位副總、財務總監、行政總監已向我這個大權旁落的董事長提出集體辭職,要求立即下船!」

  這是明目張膽的挑釁!趙安邦火了,怒道:「白原崴,你以為你是誰?!」

  白原崴不管不顧地叫了起來:「我是誰你不知道嗎?—個市場經濟的創業者,一個為漢江和甯川創造了巨額財富的精英,一隻被剝光了的豬,難道不是嗎?」

  趙安邦心裡一震,怔怔地看著白原崴,一時不知該說啥才好,過了好一會才道:「談判就是談嘛,這麼激動幹什麼?在漢江敢這麼和我叫板的企業家還沒有!」

  白原崴多少冷靜了些,「是的,趙省長,過去我也不敢和你這麼叫板,可現在我真是被逼急了,關係到偉業國際的生死存亡啊,所以,我豁出去了!」

  趙安邦臉色緩和下來,「別說得這麼悲壯,情況並沒你想像的那麼嚴重!」

  白原崴道:「那好,趙省長,那我就不說氣話了!既然你們還沒對我這個董事局主席立案偵查,我明天就正常飛香港,繼續我的商業談判!」

  趙安邦想了想,以商量的口氣說:「先不要走好不好?現在謠言四起,你白總還是應該在這次財富峰會上露個面嘛,你一露面,一些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白原崴搖了搖頭,「趙省長,恐怕不行!國內資產全凍結了,海外好多已訂了合同的合資項目怎麼辦?接受違約罰款嗎?能做的補救工作不去做嗎?!還有平州港,聽說石亞南市長親自找了你,國內省內的正常資金流動,它國資委怕什麼?」

  趙安邦心平氣和地說:「接收工作不是才開始嗎?你那個資產迷宮總得先搞清楚吧?你們註冊了那麼多公司,管理層又持股,股權關係如此複雜,國資委不怕資產流失嗎?話既說到這裡,我也提個要求:為了順利完成清產接收,你和你的團隊一定要配合,將來的產權分配或者股權獎勵,也得在搞清存量的基礎上進行嘛!」

  白原崴眼睛一亮,試探地問:「趙省長,這麼說,還存在產權分配的可能?」

  趙安邦未置可否,只道:「白總,有一點你說對了:我是不會讓偉業垮掉的!」

  白原崴想了想,「既然如此,那我和我的團隊就和這艘大船共存亡了!」

  趙安邦意味深長道:「我希望這是你的真心話!另外,我也提醒你:別光盯著我和省政府較勁,也小心證券市場上的那些大小鯊魚,別讓有些漁翁趁亂得利啊!」

  白原崴怔了一下,笑了,「趙省長,你……你可真厲害,啥也瞞不了你!」

  趙安邦進一步點撥道:「不過,我想,這些漁翁們也許不會得逞,偉業控股今天跌到五元多了,這麼便宜的籌碼你能不撿回來?將來你們還得靠股權說話嘛!」

  白原崴這才說了實話:「趙省長,不瞞你說,我已安排自有資金進場了!」

  趙安邦笑道:「這就對了嘛,你再不進場,我可要安排資金進場了!

  我們都在偉業國際這條船上,我便宜你白總這個盟友可以,不能便宜了其他機構啊!」

  送走白原崴,錢惠人來了個電話,說是想過來彙報一下明天的會議安排。趙安邦很警覺,揣摩錢惠人也許要說些別的,就沒讓他過來,要他在電話裡彙報。錢惠人便在電話裡彙報起來,趙安邦握著話筒只是聽,不成不淡地應著,沒表什麼態。

  放下電話,趙安邦馬上打了個長途給省城家裡,和夫人劉豔說了說錢惠人的問題,要劉豔抽時間悄悄回趟文山,看看這位錢胖子是不是在老家蓋了座宮殿?到底花了多少錢?除了收白小亮的這四十二萬,是不是還向誰借過錢或者要過錢?

  劉豔試探著問:「安邦,看你的意思,好像不是要對錢胖子公事公辦吧?」

  趙安邦氣哼哼地說:「公事公辦還讓你查嗎?那是人家于副書記的事!」

  劉豔也在電話裡叫了起來,「那我查個啥勁?你還嫌我不夠忙啊?錢胖子是你的老部下,我的中學同學,他的為人誰不知道?清廉正派,會有啥問題?真是的!」

  趙安邦火了,「叫什麼叫?讓你瞭解你就去瞭解,亂打什麼保票!我把話撂在這裡:搞不好錢胖子就有問題!于華北批了的事一般不會錯,這位同志你還不瞭解嗎?既講原則又穩重,沒十分把握,不會隨便做批示的!」說罷,掛上了電話。

  掛上電話後,趙安邦看著窗外甯川牛山半島的萬家燈火,陷入了深思:不管錢惠人有沒有問題,有多大的問題,這都像一場政治偷襲。白原崴呢?則是經濟進攻,不給他51%的股權,不滿足他控股偉業國際的要求,他就要給你來個冰海沉船!可這51%的控股權能給嗎?法律和政策依據在哪裡?這不僅是經濟問題,也是個政治問題,搞不好于華北就會攻上來,指責他造成了巨額國有資產的流失。

  不過,必須承認,白原崴這場進攻組織得很有水平,煞費苦心啊,有些話也的確擊中他的要害了,尤其是重提他總結出的改革實踐中必須面對的幾種情況,還有一九八六年發生在文山的分地風波。白原崴是在激他啊,看他身居省長高位以後還敢不敢像過去那樣大膽試、大膽闖了。真是的,過去人們總說改革者沒好下場,他卻不然,雖說不容易,終還是上來了,算是有了好下場,那麼,他是不是也該學學明哲保身了?宦海沉浮,磕磕碰碰,幾度風雨,幾度春秋啊,他的心其實已經很疲憊了!再說,老部下錢惠人這回又撞到了于華北手上,他當真要在省長的位置上不顧死活,和于華北苒來一次不見硝煙的較量?他們難道還沒較量夠嗎?可不較量又怎麼辦呢?偉業國際的難題總要合理解決,錢惠人如果問題不大,沒觸犯法律,也必須保,他不能讓共過患難的同志傷心,讓人家罵他只顧自己,不管別人的死活!

  曾經的歷史風雨飄然而至,趙安邦的思緒不禁回到了一九八六年的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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