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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就是在那次常委會之後,趙安邦把對石亞南的使用問題提了出來,「新釗書記啊,你既然對石亞南同志有這麼高評價,我就提個建議,還是得用起來啊!」

  何新釗笑道:「當然!這樣的好幹部不用,我們還用什麼人?!趙省長,我完全贊同你的意見!」又交底說,「一弘同志給我交班時特別提到了兩個同志,一個是方正剛,一個是石亞南。提起石亞南,老書記可是動了感情啊,說是這位女同志難得啊,既敢於探索,又勇於承擔責任,和我們老百姓保持著血肉聯繫!」

  趙安邦說:「是啊,亞南同志和老百姓的血肉聯繫可不是作秀啊!下臺離開文山時,把無依無靠的孤女小婉領養了。還在報上公開向文山老百姓道了歉,不曾想啊,這個道歉信一發表,成千上萬的幹部群眾來為她送行,場面感人啊!」

  何新釗點點頭,「這我知道!趙省長,你說吧,想怎麼安排這位女同志?」

  趙安邦想了想,斟詞酌句說:「先讓她休息一陣子,稍事安頓,然後就安排到省政府來吧!畢竟犯了錯誤嘛,暫時降級使用,先做省政府的副秘書長吧!」

  何新釗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趙省長,石亞南同志原任文山市委書記嘛,我的意見,最好還是在省委安排吧!安排省委副秘書長,你看好嗎?」

  這可是趙安邦沒想到的,「新釗書記,你可真厲害,把我相中的大將一把奪走了!」又半真不假道,「老於省紀委那邊還想要她呢,我就讓老於別和我爭!」

  何新釗打趣說:「哎,哎,趙省長,我可不是和你爭啊,我是新來乍到,你們老同志總得講點風格嘛!再說,最先看上石亞南的可是我啊,裴書記交班推薦時我就說了,就讓這位女同志到省委來吧!不信你現在就打電話去問老書記!」

  趙安邦沒法爭了,「好,好,新釗書記,你權大嘴大,我就講點風格吧!」

  何新釗卻又說:「哎,趙省長,奪了你一員大將,我也幫你做點貢獻,準備明天就找國家部委熟悉的頭頭,把文山新區決定保留的四大項目儘快給批了!」

  趙安邦心裡很快樂,嘴上卻說:「得了吧,新釗書記,這也是你的事了!」

  何新釗畢竟是從京城權力部門下來的,文山四大項目本來也在補批的過程中,何新釗幾個電話一催,國家部委加快了審批速度,沒幾天批文全下來了。石亞南又安排到了省委,這真讓趙安邦高興,因此對這位新省委書記印象很不錯。

  然而,身為省勞動人事廳副廳長的老婆劉豔對這些事卻另有看法,在家裡和他私下叨嘮說:「安邦,要我看,這位新省委書記很老練呀!別看年輕,畢竟是在北京大機關歷練過的。上任後雖然挺低調,卻也很務實。這七百萬噸鋼現在是他的事了嘛,他能不好好解決嗎?板子你們挨了,好人他來做。更重要的是,他已在一片和諧氣氛中接收老裴留在漢江省的幹部班底了,用亞南只是個開始!」

  趙安邦想想也是,嘴上卻說:「也別這麼說,好幹部大家總會爭著要嘛!」

  劉豔含蓄地笑了笑,「安邦,你瞧著好了,你、老於和他不是一個等量級!」

  趙安邦自嘲道:「那是,何新釗政治上比我成熟,否則中央不會派他過來!」

  說這話時,趙安邦心裡翻騰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也許一場艱難而複雜的磨合就要開始了,就像當初和裴一弘的磨合。裴一弘是老漢江幹部,彼此比較瞭解,作風又民主,重大決策以及幹部人事安排很注意和他,和班子主要成員通氣,磨合期就比較短。和何新釗的磨合會是什麼情況呢?恐怕難免要有些磕磕碰碰。何新釗有個謙虛謹慎,繼承和發揚裴一弘集體領導,民主決策的工作作風問題,他也有個擺正位置的問題。老於提醒得對,如果他不擺正位置,耍老資格,以功臣自居,就會影響到省委班子的團結,甚至影響到下面各地市……

  §第六十三章

  陳明麗走進黃金海岸私人會所臨海三號廳時,白原崴已經先一步到了,正塑像般站在落地窗前,遠眺著海上景色。落地窗很高大,幾乎占了一面牆,白原崴熟悉而挺拔的身影便溶入了窗外由海濤浪花構成的遼闊景色中。一時間,陳明麗的感覺有些錯位,覺得白原崴好像不是站在陸地餐廳裡,而是站在一艘在風浪中航行的大船的甲板上,正目視著遠方的航線。進門坐下時又注意到,白原崴今天身上穿的西裝還是她去年在香港給他買的呢,價值三萬多港幣。那時白原崴是個名副其實的船長,偉業國際集團這艘大船的船長,也是她同居的情人。今天卻什麼都不是了,這個熟悉的男人離開了偉業國際,成了歐羅巴遠東國際投資公司的船長,也成了另一個女人,一個叫林小雅或者林斯麗娜的法籍女人的中國丈夫。

  然而,白原崴就是白原崴,在她面前永遠保持著一頭獅子的威嚴。明明知道她到了,進了門,而且坐下了,竟然就裝不知道,別說和她打招呼,連身子都沒轉過來。直到她乾咳了一聲,這才算驚動了落地窗前的獅子塑像。這頭威嚴的雄獅動了動,緩緩轉過了身子,看了看天花板,平淡地說了句,「哦,你到了?」

  陳明麗勉強笑著,「到了!原崴,你既然向我發出了召喚,我能不到嗎?!」

  白原崴走到對面沙發坐下了,「不是召喚,是邀請,有些話想和你說說!」

  陳明麗道:「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呢?十八年的一場漫長大夢終於醒了!」

  白原崴說:「是啊,是啊,是夢總要醒的!不過,長夢醒來又是一個新的早晨了!」指了指落地窗外,「你瞧,太陽又升起了嘛,許多遠洋貨輪又啟航了!」

  陳明麗微笑道:「原崴,這麼說,你今天請我過來,是探討新的啟航了?」

  白原崴點點頭,「是的。儘管我現在不是偉業國際集團董事會成員,不是偉業國際的領航船長了,可我還是這艘大船上的船員。我畢竟還擁有偉業國際25%的股份,而且還代表著美國納斯達克上市公司偉業中國和法蘭克福及香港上市公司各海外股東近19%的股權,我既要對我自己,也要對我所代表的股份負責!」

  陳明麗明白了,白原崴這次請她過來不是敘舊,也不是解釋,而是談文山那七百萬噸鋼的資產重組,於是便說:「原崴,那我首先要謝謝你,謝謝你和歐羅巴遠東國際的深明大義,你們的主動退出,使我們之間避免了一場惡性競爭!」

  白原崴手一擺,毫無感情色彩地說:「不必謝,這不是我的善良,也不是我的寬容,而是利益決定的。我不願用我的左手打我的右手,事情就這麼簡單!」

  陳明麗道:「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當董事會和高管層一些同志擔心你意氣用事時,我就說了:基於我對白原崴十八年的瞭解,他不會這麼做!哪怕他老婆林小雅一定要這麼拼,白原崴也會以鐵腕手段攔住她!事實證明,我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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