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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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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安邦卻不說這事了,招呼方正剛吃著喝著,掉轉了話題,「正剛啊,一九九七年你和章桂春在金川縣搭班子時,到底都發生了些啥啊?鬧得不可開交!」 方正剛自嘲說:「七年前的事了,還說啥?您首長批的很好嘛,『什麼叫空談家,看看方正剛就知道了,這位同志我看改也難,建議撤職另行安排工作!』」 趙安邦笑了,「方克思,這批示你記的一字不差嘛,那還不趁機訴苦伸冤?」 方正剛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趙省長,那我可就給您來場遲到的彙報了?」 趙安邦道:「說吧,暢所欲言,一吐為快!來,來,先喝杯酒提提精神!」 方正剛挺衝動地將面前一杯酒喝了,馬上罵罵咧咧說了起來,「章桂春真他媽是個陰謀家,根本就不歡迎我到金川做縣長!他當時極力推薦的縣長候選人是自己的一位親信哥們,銀山市委已準備這麼報批了,您和省委卻突然把我從省級機關派了下來。所以從我到任第一天開始,章桂春就擠對我。趙省長,您想必還記得,我是一九九七年春節後下去的。當時金川縣人代會開過了,章桂春就讓我這代縣長一直代著,直到十個月零三天后被他們排擠走,頭上的代字都沒去掉啊!」 趙安邦開玩笑道:「真夠慘的,所以你方克思最討厭人家稱你『方老代』!」 方正剛說:「那是,我就和古根生他們說了,誰再喊我方老代我和誰急!」 趙安邦道:「現在看來,章桂春這個同志是有不少毛病,你突然下去又讓章桂春沒能如願,他想排擠你是有可能的。可話說回來,你又是咋回事?據說到任後就沒怎麼進過縣委大院,一直在下面做空頭革命家?搞得那麼多幹部群眾反對你!當時聯名告你的不僅是章桂春和班子裡的同志啊,還有一批鄉鎮幹部哩!」 方正剛「哼」了一聲,「趙省長,這有啥好奇怪的?很正常。因為我觸犯了他們的利益嘛,包括那些鄉鎮幹部。金川縣的經濟和財政收入當時主要靠小煤礦支撐。每個鄉鎮都有小煤礦,三天兩頭死人,安全事故不斷。我上任第三天就是一場事故:湯泉鎮一座個體礦透水,淹死五個人。我從搶險現場回來,向章桂春反映,準備下去好好檢查一下,進行必要整頓,關掉一批安全隱患大的小礦,對老百姓的生命負責。章桂春一聽就火了,說:死幾個人算什麼?還一口一個老百姓的!老百姓算什麼?不就是些數字嗎?關了小煤礦GDP從哪來?財政收入從哪來?鄉鎮長們也反對,就連下礦討生活的老百姓都反對,搞得我一點辦法沒有!」 趙安邦十分吃驚,「哦,他一個縣委書記就這麼不把老百姓的命當回事?老百姓就是些數字?這個數字可是太龐大了啊,變成選票就能讓你下臺滾蛋!」 方正剛苦笑著點點頭,「是,問題是他這個縣委書記不是老百姓選的,老百姓手上還沒選票!」又說了下去,「趙省長,你說說看,章桂春不管不問,對死人的事視而不見,在這種情況下,我敢在辦公室呆著嗎?真出了重大事故,我這個代縣長咋交待?我一直在下面各鄉鎮小煤礦跑,抓安全生產,成了他媽的金川縣小煤礦總礦長了。章桂春這傢伙會搞手腕啊,又攻擊我不去開會。實際情況是,有些會他故意不通知我,有些會故意晚通知我。值得慶倖的是,在我任代縣長的十個月裡,境內小煤礦死亡率為零。而在我去金川的前一年,死亡人數三十八人,我走後的第二年,死亡人數又上升到了四十五人!陳村小礦一次瓦斯爆炸就是十六人死亡!你老趙若不信,可以親自去查,看我方正剛是不是說了一句假話!」 趙安邦火透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頓,「簡直混帳!他章桂春眼裡還有沒有老百姓的死活啊?!」又問,「哎,正剛,這個情況你為啥不早和我說呢?」 方正剛譏諷道:「我倒想說,你讓我說嗎?一個批示把我打入了冷宮!」 趙安邦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我還把這碴忘了!正剛,我要向你道歉啊!看來我是犯了先入為主的錯誤,對你有成見,錯怪你了!來,我給你把酒賠罪!」 方正剛卻捂著酒杯不讓他倒酒,「別,別,別,我自己來,趙省長!」 趙安邦掰開方正剛的手,硬把酒倒上了,「什麼趙省長,就叫我老趙吧!」 方正剛有些窘迫,「趙省長,我……我剛才也是情緒激動,一時口誤了!」 趙安邦笑道:「什麼口誤?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背後一直叫我老趙嘛!」 方正剛也沒抵賴,「趙省長,這麼說拍您馬屁的人還真不少啊!」把杯裡的酒喝了,又說,「趙省長,我也要向你道歉,來,我給您倒上,隆重敬您一杯!」 趙安邦馬上點穴,「看看,看看,你這馬屁也拍上了吧,還說別人呢!」 方正剛很認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趙省長,我可不是拍馬屁啊,是真誠向您老領導道歉!這些年我也誤解了你,總認為因為我參加過對寧川的整頓,您就一直報復我。現在想想才明白,你在寧川讓我下去任副縣長、副書記,是為了培養鍛煉我!這次七百萬噸鋼鐵的事讓我看得就更明白了:最早發現問題提醒我們的是您,如果我們當時重視了,問題也不會這麼嚴重!查處風暴一起,您不但沒躲著我們,趁機報復我這倒黴蛋,相反把能做的工作都做了,儘量不給我們增加壓力,幫我們扛了不少事。我和亞南同志還有文山班子,對您充滿敬意哩!」 趙安邦笑了,「方克思,你是真的還是假的啊?別又蒙我,我現在怕你們!」 方正剛眼眶裡汪上了淚,「趙省長,您今天都請我吃斷頭飯了,我還有必要蒙您嗎?我是實話實說!正是因為當年和老於一起查處過寧川,看著您和甯川的同志幾上幾下,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幹工作就不能怕犯錯誤。誰不犯錯誤?你趙省長當年在古龍試點分地,到白山子搞私營工業園,在寧川自費改革進行大開發,被省委和煥老查處過多少次啊?我們為改革闖關犯錯誤,上帝都會原諒!」 趙安邦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動情地說:「正剛啊,上帝對改革者犯錯誤可以原諒,但對重複犯同一種錯誤就不會原諒了!我們的上帝是誰啊?是老百姓!老百姓納稅養活了我們,我們犯了錯誤老百姓就要遭殃啊!比如這次文山的鋼鐵風暴,就算鐵水項目能救活,損失仍然不小。焦化廠和冷軋死定了,近兩千畝良田無法複墾了,吳亞洲也從塔吊上跳了下來。我想起這位正當壯年的企業家就痛心不已!吳亞洲不是白原崴,是隨著改革開放成長起來的優秀企業家,他的資本積累沒有原罪。我親自和吳亞洲談話,動員他到文山,可卻死在了你們文山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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