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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王副省長叫了起來,「還明天一早?我今夜就守在電話旁等回話!」又說,「趙省長,我勸你不要找上海、江蘇,肯定商量不通,真要找,你最好去找中央!」

  這倒提醒了趙安邦,「好,老王,我就找中央!一弘同志正在北京開會,就請一弘同志向國務院領導緊急彙報吧,可在此之前,你們一定不能輕舉妄動!」

  王副省長連連應著,「好,好,不是十萬火急,誰願輕舉妄動啊!」結束通話時,又強調說,「趙省長,你可別忘了,我們只有三十二小時,三十二小時啊!」

  是的,只有三十二小時,火燒眉毛啊。但真為這種事去找國務院領導,也有些說不過去。好在裴一弘就在北京,不作為正式彙報,也許可以試一試。

  裴一弘在電話裡聽罷他說的情況,沉默了好半天才說:「安邦,不是試一試,恐怕得連夜彙報。你想啊,如果不能在今夜明天將經停平州的煤列急令調入平州電廠專用線,我們就得採取措施了!否則許多企業就要出大問題,比如,鋼鐵廠的鋼水、鐵水就要凝結在爐膛裡!你可想清楚了,是現在彙報還是採取措施?」

  趙安邦覺得裴一弘的話裡有話,估計是不想出面向國務院領導彙報,真彙報了,給領導添麻煩不說,也丟人,於是便道:「老裴,你說的這個問題我已經想到了,我的打算是:如果明天上午不能拿到國務院的指令,我們就採取措施!」

  裴一弘挺不安地問:「明天上午再採取措施還來得及嗎?影響面這麼大!」

  趙安邦說:「問題不會太大吧?必要時可以在電臺、電視臺發佈停電緊急通知!不過,這一來肯定會產生很不好的社會影響,所以我還是想試一試!」說到這裡,終於下定了決心,「老裴,這事你就別管了,我馬上打電話給國辦吧!」

  裴一弘沉默了片刻,「算了,安邦,還是我來吧,我這就打電話找領導!」

  這倒是趙安邦沒想到的,「老裴,這好嗎?我是省長,這個電話我打吧!」

  裴一弘開了句玩笑,「行,你老弟還夠意思!」又說,「不過,我現在就在北京,而且本來國務院領導同志也約我了去談話的,還是我來吧!安邦,你們做兩手準備吧,這些煤列若沒急用估計有希望;如果人家也有急用那就沒辦法了!」

  接下來是三個多小時的漫長等待,他在等待北京裴一弘的電話,王副省長在等他的電話。淩晨三點十五分,裴一弘的電話終於到了,問題不但解決了,而且比預想的還要好,國辦連夜下達急令,五列經停平州的煤列全部就地調撥給平州電廠,其他經過漢江的煤列也優先保證甯川、平州兩大電廠的電煤供應。

  趙安邦大大松了一口氣,對裴一弘說:「老裴,明天見到國務院領導同志務必代表咱們漢江省表示感謝,也代我先做個檢討吧,我這個省長沒當好啊!」

  裴一弘歎息道:「安邦,你別說,我們這次恐怕真要好好檢討啊!國務院領導同志在電話裡就問我了,文山和銀山的鋼鐵都是怎麼回事?尤其是文山,怎麼上到了七百萬噸的規模!國務院領導先還以為是文山要煤呢,我解釋了半天!」

  趙安邦剛放下的心又拎了起來,「老裴,這麼說,文山那堆鋼鐵有麻煩了?」

  裴一弘道:「肯定有麻煩,具體情況還不清楚,看領導同志明天咋說吧!」

  趙安邦覺得奇怪,「銀山又怎麼回事?銀山的矽鋼項目我親自叫停了啊!」

  裴一弘道:「你問我,我問誰呢?搞不好就讓他們蒙了!安邦,你明天就找銀山市委,找那個章桂春,問問他們想幹啥?眼裡還有沒有省委、省政府!」

  趙安邦仍不相信銀山敢這麼亂來,只道:「好,我瞭解清楚再說吧!」

  裴一弘說:「我明天也找有關部委瞭解一下吧,看看這都是怎麼回事!」

  放下電話,趙安邦給王副省長回了個電話,把北京的回復簡單說了說。

  王副省長樂得大叫:「這可太好了,不但解決了平州電廠,還撈了外快!」

  趙安邦卻鬱鬱說:「老王,你別高興得太早,只怕咱們的麻煩還在後面呢!」

  究竟是什麼麻煩,趙安邦沒心思多說,掛斷電話後,卻再也難以成眠了。

  裴一弘的話中已透露出了不祥的信息,搞不好漢江就要出問題!明天國務院領導和有關部委的同志要和裴一弘面談,談什麼?沒准就是文山、銀山!這次宏觀調控不是從今天開始的,過去的半年裡中央一直在吹風、打招呼,其間還下達了幾個很重要的文件。可包括漢江在內的一些省區卻都沒太在意,現在看來好像不對了,從能源的高度緊張即可看出宏觀調控的必要性和緊迫性了。漢江省已經吃了苦頭,兩大電廠連發電的煤都沒有了。你沒有煤就去找中央,中央的宏觀調控精神又不好好執行,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弄巧成拙,送上去挨板子嘛!

  文山鋼鐵上到這種規模,連他和省裡都吃驚,何況中央了。如果中央認真追究,只怕毛病不少,起碼存在分拆批地、分拆立項情況。這種化整為零、逃避計劃監管的問題,他和省裡的同志能想像得到,國家部委的同志也能想像得到,都是特定國情下成長起來的幹部嘛,誰不知道誰?不查則已,一查全都是問題。

  還有銀山。銀山和文山還不是一回事。文山新區那些鋼鐵上得比較早,速度也比較快,是生米做成了熟飯,銀山的項目還在紙面上,米還沒下鍋。如果銀山真的在他一再阻止的情況下還上了矽鋼廠,那就更不像話了,簡直就是混帳。

  惱火之余,趙安邦想打個電話給章桂春,問問情況。可看了看表,才淩晨四點多,又覺得不是太合適,摸著保密電話,已準備撥號了,最終還是放下了。

  在客廳裡抽了一支煙,心情變得更壞。趙安邦便也不管那麼多了,心想,我當省長的都睡不了了,你們底下胡鬧的傢伙還想睡安生覺啊?這才掐滅煙頭,撥了章桂春家裡的電話,連撥了三次,好不容易把這位章書記從好夢中折騰醒了。

  章桂春不知是他,開口就罵:「誰呀,他媽的也不看看是啥時候!」

  趙安邦說:「是我,趙安邦!章書記,實在對不起,打攪你的睡眠了!」

  章桂春嚇了一跳,「喲,是趙……趙省長啊!我……我不知道是您……」

  趙安邦自嘲說:「沒關係,沒關係,你當面罵罵,總比背後罵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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