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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于華北苦笑起來,「是,是,老裴,這也是事實!可當時誰知道會搞這種幹部人事制度的改革啊?我們只能說方正剛趕上了一個好機遇,靠才幹上來了!」

  裴一弘點頭道:「這我不否認,我和你和安邦一樣,對方正剛的才幹高度評價!但安邦對文山經濟工作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根據現在的客觀形勢,我們對文山的同志們恐怕要適當潑點冷水了,別讓他們碰了宏觀調控的高壓線啊!」

  于華北沒當回事,不屑地笑了笑,「有意思,我們這位另類省長也怕高壓線了?他當年是咋幹的?別人不知道,我們還不知道嗎?高壓線碰得多了!不但一次次違規,甚至還違法呢!他和錢惠人、白天明在古龍分地不就違了法嗎?」搖了搖頭,「怪不得正剛同志發牢騷呢,說安邦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裴一弘有苦說不出,卻又不能不說,「老於,這你可提醒方正剛啊,不許點的燈就是不能點!」覺得有點過分,緩了一下口氣,又說,「老于,錢惠人案子出來後,安邦不是一直在檢討違規問題嗎?甚至說過,這是改革過程中的原罪!」

  于華北仍沒被說服,笑了笑:「好了,這種話不談了,哎,找我有啥事?」

  裴一弘這才說起了正事,「紀委書記老劉回來了,常委分工要調整一下了!」

  于華北明白得很,「好,好啊,老裴,我巴不得早把這攤子交了呢!兼管了這大半年的紀檢工作,辦了錢惠人和劉培兩個大案子,又得罪了不少人啊!」

  裴一弘和氣地說:「光你老于同志得罪人啊?我和安邦還不照樣得罪人?錢惠人的狐狸尾巴是安邦最先抓住的,煥老屍骨未寒,我就拍板把劉培立了案!實話告訴你吧:昨天我們兩口子去給煥老夫人拜年時,這老嫂子還一再埋怨呢!」

  于華北道:「是啊,是啊,我老伴今天還說呢,哪天我要下了台,只怕就沒人會上我們家的門嘍!」擺了擺手,「隨它去吧,我們做到問心無愧就行了!」

  裴一弘突然想了起來,「哎,老于,文山古龍縣的那個賣官案進展如何?」

  于華北道:「哦,調查組還在查,春節都沒休息,除縣委書記秦文超外,已涉及到人大主任、政協主席,兩個副縣長,一位副書記,六個鄉鎮長。昨天馬達在電話裡彙報說,涉案幹部和涉案範圍還有擴大的趨勢,情況可能比較嚴重!」

  裴一弘並不吃驚,「這也是意料中的事,搞不好古龍縣四套班子全爛掉了!這個秦文超當了八年縣委書記,還不知賣掉多少烏紗帽呢,實在太可惡了!」

  于華北說,「讓老劉去徹查吧,我和正剛他們交待了,繼續全面配合!」

  裴一弘又回到通氣要說的話題上,「老於,紀檢這一攤還給了老劉,你也不能輕鬆了,還得加點擔子啊,——你和張副省長一起,把農業管起來好不好?」

  于華北想了想,像似很隨意地問:「老裴,這是不是安邦同志的建議?」

  裴一弘笑道:「又想啥了?不,是我的建議,現在徵求一下你的意見!」

  于華北沉思片刻,答應說:「好,好吧,說實話,我也想多做點經濟工作!」

  裴一弘沒談經濟工作,卻談起了農業,「農業是基礎啊,目前機遇不錯。我省的農業稅、特產稅從今年開始免征了,糧價又在上漲,農民群眾種糧的積極性很高!張副省長前幾天還和我說,這也許是我省農業大發展的一個好機會哩!」

  于華北抑鬱道:「這也得辯證地看,對甯川、平州這種南部發達地區可能是個機會,對文山、銀山這種欠發達地區,未必是什麼機會!尤其是對鄉村基層來說,負面影響也不小,農業稅免了,農業稅附加就收不到了嘛!文山基層的同志向我反映,說是他們一半以上的基層村鎮的財政都得破產,連工資都發不上!」

  裴一弘心裡有數,「這個情況張副省長也和我說了,老於,你儘快和老張碰一碰,拿個解決方案出來,必須讓農村基層幹部吃上飯嘛,否則又要亂攤派了!」

  于華北點頭應著,「好,好!」又說,「根本出路還是把經濟搞上去,比如文山,既是重工業基地,又是我省的糧棉主產區,兩手都要抓,兩手都得硬嘛!」

  裴一弘知道于華北想說什麼,旁敲側擊道:「老於,這話不錯!不過,這次國家宏觀調控我估計最終會認真執行的!文山鋼鐵已經這麼熱了,潛在風險不小啊,真把局面搞得被動了,我也許能一走了之,你和安邦可能就比較麻煩了!」

  于華北很敏感,看了他一眼,問:「老裴,這麼說,你真要離開漢江了?」

  裴一弘未置可否,「看中央咋定吧,不過,我還真捨不得離開你們呢!」

  于華北是明白人,這才說:「老裴,你放心好了,在文山的問題上,我以你的態度為准,對方正剛和文山的同志,該提醒的我一定提醒,肯定不能讓他們關鍵時候給省裡添亂!不過,地方積極性也要保護,再說他們攤子已經鋪開了嘛!」

  裴一弘不無憂鬱地道:「是啊,是啊,生出的孩子也不能再塞回娘胎裡去嘛!」又心照不宣地說,「所以,老於,請你多理解安邦,對文山的表態一定要慎重!」

  于華北想說什麼,卻又沒說,笑著搖搖頭,「好,那就彼此相互理解吧!」

  和趙安邦、于華北的通氣談話就這麼分別結束了,結束的都那麼平靜。

  然而,裴一弘卻不敢掉以輕心,總覺得這平靜的表像下已醞釀著一場令人不安的風暴,也許是一場經濟和政治的雙重風暴。作為一個深刻瞭解中國改革歷史和現狀的政治家,他已敏感地嗅到了某種不詳的氣息:在國家宏觀調控步步緊逼的情況下,文山鋼鐵上得一片火熱,趙安邦和于華北矛盾再起,文山下屬一個大縣的四套班子又連根爛掉了,他這個省委書記在船頭上坐著可就沒那麼自在了。

  古龍腐敗案影響惡劣,這是不必說的,不過,估計不會觸及到目前的文山市級領導班子。石亞南和方正剛先後到任沒多久,案子又是他們主動揭出來的,他們不可能捲進去,說到底不過是個局部腐敗案,對全省政治經濟不會產生多大的影響。文山的問題在那堆鋼鐵上,那堆鋼鐵也許正醞釀著某種災難。但災難到底會在啥時候發生?發生後又將造成怎樣的局面?現在採取措施是否還來得及?卻都還不知道。但有一點很清楚,就算他調離漢江,這災難的後果他仍是要承擔的,坐在漢江這條大船船頭上的畢竟是他啊!對目前的複雜形勢,他必須靠自己既往的經驗智慧,綜合同志們的分析,去判斷把握,一旦失誤,他和趙安邦、于華北,以及地方上的石亞南、方正剛就有可能被將來的歷史無情地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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