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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好吧!高育良喝罷小艾的敬酒,放下酒杯,開始侃侃而談,真的像是給侯亮平和鐘小艾上課——過去在學校,老師給你們講過海瑞,講過商鞅,但沒講過嶽飛。今天,老師就給侯亮平同學專門講一講嶽飛與莫須有。毋庸置疑,嶽飛是中國歷史上偉大的愛國者,是精忠報國的英雄,幾乎可以說是一位古今完人了!可岳飛這位完人,卻死於莫須有。莫須有是啥意思?未必有,不一定有。一個未必有罪的大英雄,古今完人,冤死風波亭!怎麼回事?情商太低,可悲可歎啊!

  侯亮平舉起一隻手,像是進行課堂提問:岳飛竟然是死于情商太低?高老師,這是您的新發現嗎?高育良也似回到了當年的課堂,站起來,在餐桌前踱步,揮著手:早就發現了,但不好在課堂上說,怕對你們年輕學子產生消極影響。在南宋腐敗的大環境裡,嶽飛是個異類。別的將軍貪污軍餉,他卻把薪俸拿出來養軍,所以岳家軍總打勝仗。道德操守更沒話說,一心要雪靖康恥,迎被俘二帝南歸。嶽飛他就不想想,雪了靖康恥,迎回二帝,在位的皇帝趙構往哪裡擺啊?岳飛情商太低,沒揣摩透趙構的心思啊!侯亮平倔倔地說:不,我認為嶽飛也許不願去揣度上意!高育良冷冷道:那嶽飛就是自己找死了!停了一下,高育良凝視學生:你知道沙瑞金書記為什麼想讓你回北京嗎?

  侯亮平不知道,說是從沒想過這種事。鐘小艾推了丈夫一把說:你呀,就是不揣摩上意!高老師,請您把話給侯亮平同學說說透吧,省得他糊塗!高育良搖頭晃腦地說起來:亮平現在啊,就像當年的嶽飛,只管埋頭打仗向前沖,卻不知道上意是什麼!又將臉轉向侯亮平:用用腦子吧,沙瑞金書記現在想啥啊?想和我和李達康翻臉,還是想和老書記趙立春翻臉?都沒有嘛!你倒好,見神殺神,見鬼斬鬼,這就讓沙書記很為難!結果,從上到下把人全得罪了,你這反貪局局長在本省也待不住了!現在走也許是好事,不走,你沒准也會有個風波亭啊!

  侯亮平比畫著,用手抹了一下脖子:哦,讓我也死於莫須有?鐘小艾插上來:亮平,你別沒數,高老師這可不是嚇唬你啊!

  看看,我們小艾就是比你清醒!幸虧小艾過來了!高育良頻頻頷首,又揚起正義的旗幟,得心應手地玩詭辯:當然嘍,也不能過於消極,不能把世事看得那麼灰!今天的中國,是党領導下的人民共和國,不是腐朽的南宋王朝。你侯亮平呢,也不是嶽飛,是党領導下的一位人民檢察官!侯亮平苦笑說:老師又講辯證法了?高育良慷慨激昂:就是要講辯證法嘛,辯證法和唯物論是我們共產黨人的哲學基礎嘛!

  最後,老師按著學生的膝頭,讓學生別有情緒,認真想一想,看是不是回北京去?如果願意回去,他就去找沙瑞金書記談一談,舉報線索就不再查了!反正證人一時也找不到。侯亮平表示,就算調回北京,也希望把舉報查清楚,別留尾巴。高育良保證說,有老師在,不會給學生留任何尾巴,還得高度評價。侯亮平這才表態,能這樣就行!

  出了高育良家,侯亮平和鐘小艾一路散步回家。這時,街上行人稀少,偶有一兩輛汽車駛過,顯得寧靜安謐。雖是夜間,天氣倒有些回暖,凜冽的北風已止息,冬天仿佛暫時離去。但人行道旁的法桐樹下,堆著尚未融化的殘雪,提醒著人們不久前剛下過一場大雪。

  侯亮平和鐘小艾在寂靜無人的街上邊走邊說,心情都很沉重。鐘小艾說:亮平,咱們就此和過去告別了嗎?那段純真的、充滿理想和熱情的青春歲月?侯亮平歎息道:就此別過了!今夜之後,那份過往歷史的參與者,無論是誰,不論是師生,還是上下級,回憶裡都不可能再輕鬆了。鐘小艾踢著路牙上的殘雪,對著幽遠的夜空發問:你說現在這人都怎麼了?就連那點可憐的記憶都要來玷污,我也要抑鬱了!侯亮平也很感慨:是啊,往昔的記憶之所以美好,是因為有了現實的參照!在H大學政法系四年,我們認識了一位才華橫溢又熱情洋溢的著名法學教授;調到H省當了四個月的反貪局局長,卻也讓我看破了一個狡猾政客的虛偽、無恥和惡毒,既讓我悲哀,也讓我有椎心之痛啊!

  對於老師的認識是有一個過程的。侯亮平告訴妻子,前段日子他還買了一塊泰山石扛去,希望老師在這次反腐鬥爭中做泰山石敢當呢!可隨著鬥爭的深入,觸及核心利益,老師終於露出真面目,無情地給了他一悶棍!老師現在是想和他做交易,逼他離開戰場啊……

  侯亮平越說越激動,不時地揮著手。鐘小艾捉住丈夫的手,溫柔地握著,默默前行。前方的路還很長,沉住氣,慢慢地堅定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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