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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劉鳳珠淚眼矇矓地看著曹務成,還想多留小兒子一會兒,在曹務成寫字據的當兒又說:「你就算要走,也得吃過飯再走呀。」

  曹務平也說:「是呀,這些肉類產品都拿來了,你自己就不嘗嘗?」

  曹務成不理自己母親,只對哥哥說:「我不能製造國有資產新的流失。」又說,「曹市長,我看你們這些官僚都少吃些,我們國家才會有希望。」

  曹務平笑了起來:「想不到我們曹總還能說出這麼憂國憂民的話。」

  曹務成說:「別以為就你們當官的憂國憂民。我們小百姓更知道改革的艱難,封建主義的可恨……」

  曹務成走後,曹務平才問起了勝利礦的工作。

  曹心立當即將莊群義的聯采計劃向曹務平作了彙報,剛彙報完,曹心立就說:「務平,自打你到市里做了官,我可從來沒找你走過後門,這一回,我就走你一次後門了,不論咋著,這聯采的事你都得批。」

  曹務平笑著說:「其實,你不走我的後門我也得批。萬山集團莊群義這主意不錯,于國于民,於你們雙方都有利。聯采這一塊可以完全按鄉鎮企業的辦法來辦,一定要活起來。」說罷,曹務平又驚異地問,「爹,你的思想咋就突然變過來了?咋就把國營大礦的架子放下來,和農民弟兄合作了?」

  曹心立說:「莊群義他們現在哪還是農民呀?他們早已成了工人了,是這十年改革開放造就的新型工人嘛!工人又不是天生的,往上查三代,咱哪個不是農民呀?」

  曹務平點著頭說:「你這觀念不錯,連我都覺得新鮮。不過,好像還不夠準確。莊群義他們還有承包田嘛,新型工人的定位從理論上說不通。」

  曹心立老實說:「通不通,這觀念都是莊群義的。我想想,覺得他說的也有一定道理,就和你這市領導說了。不過,雖是這麼說,我還是覺得自己跟不上這個商品經濟的時代了,加上年歲也大了,我想退下來。」

  曹務平一怔:「爹,你是真想通了,還是試探我?」

  曹心立認真地說:「我真想通了,勝利礦的黨委書記我看可以讓肖躍進兼,讓他一手抓起來,一邊和莊群義的萬山集團搞聯采,一邊進行轉產承包,這樣搞兩年,也許情況會慢慢好起來。」

  曹務平沉思了一下,說:「我看可以,你今年已經六十一了,按規定也得退了,早退下來,我面子也好看。」

  兒子這話一說,曹心立心裡卻又難過起來,訥訥問:「務平,你……你說句心裡話,你爹是不是真不行了?這麼多年的礦黨委書記是不是當得不稱職?」

  曹務平看著老父親滿頭華髮,也動了感情:「爹,沒有誰說你這黨委書記當得不稱職,而是你的年齡早到站了。去年我勸你退,你不幹,加上勝利礦這爛攤子也難收拾,就多留了一年,結果鬧得你一身都是病,我想想心裡也難過哩。」

  曹心立說:「務平,你別哄我老頭子,你實說吧,我還能不能適應眼下這個商品經濟的社會了?」

  曹務平說:「轉變觀念,總還是能適應的吧?!」

  曹心立卻把脖子一擰說:「有些東西,我還真就適應不了!就說務成吧,他算什麼東西?憑啥他就發了?明明知道他坑人,咱還就沒法治他,倒被他罵成封建家長。這也叫商品經濟?」

  曹務平說:「曹務成是在鑽政策和法律的空子,和商品經濟沒關係,隨著法制的日益完善,這種事終究會逐漸減少的……」

  這晚,身為常務副市長的兒子和身為礦黨委書記的老子談了許多,直到曹務平的司機小張來接曹務平去開市長辦公會了,父子二人還在桌前喝著酒,談著。

  曹務平起身要走時,曹心立才又一次表態說:「務平,爹這回說話算數,過幾天就向市里打離休報告。」

  送走兒子,做了十八年礦黨委書記的曹心立,眼前一片朦朧,禁不住落下了一臉的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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