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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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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使他激動起來,眼裡不知不覺蒙上淚水,疲憊而不安份的心在悲壯而壓抑的歌聲中顫慄了。淚眼中的小姑娘變得朦朦朧朧,象夢中的天使。他真想把她攬在懷裡,讓她放聲唱,和她一起唱。 三號崗——那個安南巡捕又干涉了,在月光下仰著瘦長的脖子對著公寓樓三樓的窗口哇哇亂叫,還將手裡的電筒擰亮,把一團熾白的光柱打到窗臺上。小姑娘家裡的人被驚動了,一個穿絲絨睡裙的中年婦人,從窗前拉開了小姑娘,關上了窗子。 小姑娘是倔強的,依然在屋裡唱: 「大上海不會降! 大中華不會亡! 且看我八百孤軍守四行, 且聽那南市炮火連天響。 ……」 淚水緩緩從深陷的眼窩中溢出來,順著鼻根流進了嘴裡,鹹鹹的。為了不再給小姑娘惹麻煩,他噙淚悄然隔開了窗口,重又躺到了床上。 真想好好睡一覺。三天三夜了,真支撐不住了,他覺著,再睡不著,他會發瘋的…… 那夜偏又沒睡著。屋裡四處充斥著小姑娘的歌聲,「大上海不會降」的旋律固執地盤旋在他腦際久久不散,使他未得片刻安寧。 早晨起來洗臉時,他在水池旁栽倒了。 驚動了許多人。羅斯托上尉,布萊迪克中校都來了。他們當天上午把他送進了租界內的一所教會醫院。 §2 費星沅營副咋也不相信躺在病床上昏睡著的這個人會是營長林啟明。在費星沅營副的印象中,林啟明是個硬漢子,誰倒下了,他都不會倒下。那日夜裡,對著德信樓頂的國旗敬禮時,費星沅就站在林啟明身後,清楚地看到了林啟明寬闊而堅實的後背,高高昂起的頭顱,他覺著那簡直就是一堵無法摧毀的生命之牆,透著一種凜然偉岸的尊嚴。 費星沅和林啟明是在那夜分手的。林啟明率著營裡的弟兄去了第九中國軍人營,他和三十二名負傷的弟兄被送到了這所教會醫院。分手後,林啟明的面孔還總在眼前晃,那是一副充滿殺機,也充滿生氣的面孔。 現在,林啟明的面孔變了形。緊閉的兩眼紅腫著,額頭、下顎、顴骨顯得異常突出,眉宇間和嘴角上佈滿憂鬱的皺紋,兩鬢上的鬚髮也於憔悴中失卻了昔日的蓬勃。 這不是林啟明,不是。 「林營長沒有生命危險,請你們放心,傑克遜大夫剛才還來看過!」 護士林小姐柔聲細氣地對費星沅營副和一連長塗國強說,硬把一個陌生的林啟明強加給了他們。 費星沅呐呐問: 「林營長是……是得了什麼病?」 林小姐道: 「嚴重失眠造成的極度虛脫。傑克遜大夫分析說,這大約與他脫離戰鬥後的處境有關,而羅斯托上尉卻稱,在林營長被羈之四日內,斷無任何非人道之壓迫情節發生。」 費星沅木然地聽著。 林小姐又說: 「不過,這話我不信,我對那個羅斯托上尉沒好感,這裡無論如何不能久留,你們和林營長都要想辦法逃出去!需我幫忙請打個招呼!」 費星沅和塗國強都很吃驚: 「逃?逃得了麼?」 「事在人為,試試看吧!」 費星沅還不敢相信: 「林小姐敢……敢幫我們?」 林小姐向門外走廊看了看,沉靜地說: 「當然!我是中國人!」 費星沅大為感動: 「你……你不怕麼?」 林小姐搖搖頭,再次重申: 「我是中國人!」 塗國強問: 「那,林營長啥時能恢復?」 「療養幾天就行了!有這幾天,你們可以準備一下,我也要準備一下,至少給你們搞幾套便衣。」 剛說到這裡,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一個白俄僕役進來,叫走了林小姐,林小姐臨走時,又會意地向費星沅使了個眼色。 費星沅的心為之激跳。他想,如果能從醫院成功地逃走,林啟明營長的失眠症不用藥也能治好。 林小姐算是給林營長,也給他們開了一張最好的藥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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