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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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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這時,朱明安上來了,於婉真忙推開邢楚之問:「明安,你們談得怎麼樣了?」 朱明安說:「也不是一下子談完的,孫亞先說,先做起來再說,最好咱們馬上打電話找何總長、白牡丹他們,看看他們的意思。」 於婉真想了想:「那好,吃過午飯我就去找他們——打電話不行,這麼大的事,必得當面談的。」 邢楚之也道:「可不,不面對面哪說得清?」又討好道:「八太太,我打個電話,叫我們鎮國軍辦事處的車來一下吧!」 於婉真點點頭:「也好,有汽車就方便多了。」 邢楚之見於婉真認可了,這才搖搖擺擺下樓打電話。 眼見著邢楚之下了樓,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朱明安才問於婉真:「小姨,你和這個副官長盡說些什麼?」 於婉真敷衍道:「沒說什麼要緊的事,我只要他多給咱們幫忙。」 朱明安又問:「你和這人是啥關係?」 於婉真臉一繃:「這關你啥事?」 朱明安臉漲得通紅:「咋不關我的事?還當我是不懂事的小男孩麼?」 于婉真見朱明安認了真,才拉著朱明安的手笑道:「你看你,都想到哪去了?我和他會有啥關係?還不就是老東西沒死那會兒,這人來得勤點麼?」 朱明安仍是疑疑惑惑。 於婉真又說:「好啦,對啦,咱們也下去吧!也該吃午飯了,下午,我還得帶你去見見何總長他們呢!」 說畢,於婉真在朱明安肩頭上輕輕拍了一下,旋風一般下了樓。 §第五章 坐著邢楚之叫來的破汽車興沖沖地趕到何公館,何總長偏不在家。何家五太太說,何總長一大早就被一家五金交易所的人接去了,一直沒回來,於婉真和朱明安調轉車,又到「大舞臺」去找白牡丹,不曾想,竟也撲了空:白牡丹被人夥著炒股票去了,只留個老媽子看家。於婉真一時間真失望,俏麗的臉上現出了不快。 朱明安試探著說:「要不,咱就到股票交易所找找?」 於婉真眼皮一翻:「哪那麼容易找?股票交易所那麼多,誰知道她在哪一家?」 重坐到車裡,吩咐車夫往回開時,於婉真拍著朱明安的膝頭,若有所失地說:「看看,如今大家都成忙人了,裡外只咱們還閑著。」 朱明安道:「咱們也沒閑著——咱們的『新遠東』不是已在籌備了麼?」 於婉真歎了口氣,兩眼瞅著窗外說:「終是晚了些。我只怕等咱們的『新遠東』籌備起來,已沒咱的世界了。明安,你看看,你看看,這租界裡都有多少家交易所呀,快變得讓人不敢認了……」 汽車正在租界行駛。租界還是往日的租界,街面還是往日的街面,大致的模樣沒變,招牌卻變了許多。一時間,也不知從哪兒就冒出了這麼多交易所,實是讓人眼花繚亂。 于婉真和朱明安坐在車裡,看著道路兩旁繁華且喧鬧的景象,心頭都在打鼓,都覺著就是抓得再緊些,他們的「新遠東」還是比人家晚了。光看街上這些已開張的交易所的名號就知道,如今什麼行業都有交易所了。不說紗布、麵粉這些老行當了,就連燭皂、麻袋也有兩個交易所,一個叫「南洋燭皂交易所」,一個叫「大中華麻袋交易所」,兩個交易所就隔了一條百十步的小巷,招牌於婉真先看到的,馬上就指給朱明安看了。 朱明安心裡也急,臉面上卻儘量的鎮靜著,還安慰於婉真說:「小姨,你不懂,辦交易所不同于辦別的實業,不在乎早一天晚一天,關鍵還是要看實力的。」 於婉真問:「以你看咱這實力行麼?」 朱明安說:「咋不行?咱們只要拉住何總長、白牡丹這幫名人撐前臺,再有鎮國軍做後盾,就不愁不紅火,這我不擔心。我擔心的倒是,何總長、白牡丹會不會跟咱幹?」 於婉真道:「這你放心,他們會跟咱幹的。」 朱明安問:「你咋這麼有把握?」 於婉真道:「你不知道,何總長和白牡丹與我的關係都不一般哩!鄭督軍在世時,我就認了何總長做乾爹,還和白牡丹拜過幹姊妹……」 也是巧了,正說到這裡,於婉真透過車玻璃看見了白牡丹。白牡丹穿一件紅旗袍,正急急地往一家掛著「東亞證券交易所」牌子的街面房裡走,已快進門裡時,向街面這邊回了下頭。 於婉真隔著車門喊:「白姐!白姐……」 白牡丹顯然沒聽見,身影消失在交易所門內不見了。 於婉真這才想起要車夫停車。 車停了,於婉真拖著朱明安鑽出汽車門,向交易所房廳裡的交易市場奔。 交易市場裡亂哄哄的,以房廳中央圍著木柵的拍板台為中心,四處擁滿了人,人人都在伸臂叫嚷,喧鬧的聲浪有如雷震,幾乎要掀掉屋頂。於婉真注意到,拍板臺上正開拍「東亞」本所股票,滿屋子只買進之聲,絕少賣出的叫喚,股票便瘋漲,於婉真和朱明安在裡面站了不過十幾分鐘,東亞的本所股票每股竟漲了三元三角,莫說於婉真,就連朱明安都大覺驚詫。二人原是想找白牡丹的,現在也顧不得找了,都盯著板牌看。 板牌上仍是漲,買進之聲益發熱烈,如萬馬奔騰,許多在外圍觀望的小戶也加入了進來,高叫買進,成交量越來越大。於是,東亞股漲勢逼人,到將停板時,已從開盤時的10元一股,漲為18元一股。 待得第二輪開拍,形勢突變,一開盤便只有賣出之聲,再無買進之氣。眾人便慌了,紛紛開始往外拋。拋的人越多,股價瀉得便越快,從18元而16元,而12元,至停板時,已跌破10元,在7元打住。這一漲一落的前後差價竟是11元之巨。 不少獲利者喜笑顏開,在房廳裡四處走動著,準備尋找下一次機會。也有許多人眼睛發紅,汗如雨下——更有不少人抹著額上臉上的汗,悄然退場。 於婉真在退場的人群中看到了白牡丹,脆脆地喚了一聲,擠了過去。 白牡丹看見於婉真頗感意外,先是一愣,後又以為於婉真也在做東亞本所股,便扯住於婉真的手急急問:「婉真,你咋也來了?哦,你是做空頭還是做多頭?」 於婉真笑道:「我啥也沒做,是來找你。我看你進了這裡,一進門卻找不見你了。」 白牡丹頹喪地說:「你早找見我就好了,我的賬上也就不會虧這五百多塊了。我原以為今日多頭勢好——我是得了信的,不曾想多頭一方猛吸了幾下便無了底氣,空頭狂拋,就把我拋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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