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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劉必定撫弄著張曼麗的秀髮說,等等吧,你在外面跑了一天,也得歇一歇。又問,哎,曼麗,你咋還是四處看呢?都還沒定下來嗎?

  張曼麗說,我挺猶豫,兩部好車加房子,怎麼也得上千萬啊!

  劉必定手一揮,上千萬咋了?錢就是讓人花的,不花全他媽是廢紙。奔馳、寶馬造出來就是讓人坐的,我們不去坐,也會有另外的人坐!

  張曼麗道,哎,我聽你妹妹說,這兩天買進的北柴浮虧不少?

  劉必定也沒隱瞞,是啊,說出來嚇死你,浮虧一千六百多萬!

  張曼麗花容失色,你不是開玩笑吧?才兩天就虧了這麼多啊?

  劉必定道,很正常,北柴出麻煩了,明天斬倉浮虧就變實虧了。

  張曼麗想了想說,必定,那咱這車和房暫時還是別買了吧?等等再說好了!反正你妹妹這別墅可以先住著,她的車也能先用著……

  劉必定心裡多少有數了,曼麗,是不是劉必英和你說啥了?

  張曼麗擺手笑道,沒,沒有,你妹妹挺好的,你可別瞎想啊。

  劉必定心裡挺感動,張曼麗受了委屈,能這麼忍辱負重,不動聲色,難得啊!便也不說破,只道,該買的照買,我妹妹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得有自己的窩,馬上還要有自己的公司!這五億的賬上雖賠了一千六百萬,可我那三億的賬上卻賺了六千萬,這點小錢你還算計啥!停了一下,又不無得意地說,曼麗,知道我第一次貸款三千萬都用來幹啥了嗎?說來你可能不信,一千萬買房買車,兩千萬全送禮送掉了。可送出兩千萬,我又貸出了八個億,我們宏遠系由此起家了。

  張曼麗偏在這時把話頭點破了,必定,這麼說,你不會讓我走了?

  劉必定一把摟住張曼麗,動情地說,曼麗,我咋會讓你走呢?在茫茫人海裡,我一人太孤單了。你是上帝派來陪我在刀鋒上跳舞的最佳舞伴。劉必英不是,她是我一手抱大的親妹妹,能陪我走夜路,但不能陪我上舞場。可你能,你的年輕美麗是我財富和成功的象徵……

  張曼麗流淚了,必定,我也能陪你走夜路,驅散你的孤獨……

  有了張曼麗,便沒了孤獨,漫漫長夜變得那麼值得期待。劉必定雙手托起張曼麗年輕美麗的臉,輕輕吻去了張曼麗眼角的淚水,近乎耳語地訥訥說,那麼,還等什麼?白天的乖乖女又該變成夜幕下的女王了!為你受的委屈,在你的奴隸身上盡情發洩吧!蹂躪我吧,抽打我吧,用你無情的腳踩扁我的軀體和脆弱的心!讓我臣服於你的淫威和淫蕩。讓我啥都不說,啥都不想,忘掉白天的一切緊張和煩惱,忘掉這個躁動不安又充滿危險陷阱的世界,變成一股輕煙隨風飄逝……

  該來的事總是要來,該走人的總是會走,想擋也擋不住。王小飛要投奔孫和平去拿北柴的高薪,裴小軍上任時就和他交底說了。現在要走也在預料之中,但王小飛突然說走就走,卻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星期三早上一上班,王小飛就帶著份打印好的辭職報告,闖進了他的辦公室,把報告往桌上一扔說,楊董,我要辭職。楊柳最初的反應很強烈,積壓已久的惱怒在看完辭職報告的一瞬間爆發了。當時王小飛站在他辦公桌對面,他指著王小飛的鼻子本能地一通呵斥。要王小飛自己想想,是咋著一步步上來的?他和北重集團哪點兒對不起他?王小飛啥也不說,既不爭辯也不發火,待他訓斥完了,才冷冷說了一句話,楊董,我這個報告你和裴總批也好,不批也罷,反正我是要到北柴集團去了!說罷,頭都不回地甩手出了門,楊柳氣得渾身直哆嗦。

  你就是爭一爭,吵一吵,把心裡話說說也好啊!可這混帳的王小飛,竟然就這麼甩手走了,都不如當年的孫和平!孫和平還知道做做表面文章,最後時刻還口口聲聲要擺正位置呢。王小飛連表面文章也不做,一個立正向後轉,就公然打著背叛的旗幟,投奔孫和平的猴山了,而且是在猴山正著火的時候。王小飛對孫和平夠意思,明知山有火,偏向火山行,孫和平承諾的七百萬元年薪的力道難道就這麼大嗎?

  冷靜下來再想,卻又對王小飛多少有些同情和理解了。在市場化條件下,七百萬元年薪難道沒力道嗎?幹同樣的事情,王小飛憑啥非要在北重集團拿八十萬元不到的年薪?再說,北重集團是王小飛的嗎?搞好搞壞和王小飛有關係嗎?沒有嘛!甚至和他這位董事局主席兼黨委書記也沒關係。省委一紙文件,周到走了,裴小軍就來了。哪天再來一紙文件,讓他走,他能不走?如果說王小飛是背叛,那他不也在做背叛的準備麼?JOP的亞洲動力正在全球範圍物色大中華地區管理團隊,國際獵頭公司不是已通過他在美國的女兒找到他了嗎?他雖然還沒答應,可迄今為止也沒回絕啊!今天是王小飛,沒準兒明天就是他。

  楊柳的心情由此變得複雜起來,不知不覺地站在王小飛的角度思索起來:裴小軍雖說為集團爭取到了參照北柴標準設計高管激勵方案的政策,但最終咋激勵還是個未知數,尤其是正大重機事件爆發後就更難說了。王小飛與其留在北重乾等這碗空心湯糰上桌,真不如直接參加北柴現成的宴席了。而裴小軍代表集團承諾給王小飛的甯川路機董事長或者北方重工副董事長,可能反倒引起了王小飛的警覺。就算王小飛不警覺,孫和平也會適時提醒。只要北柴的大門開著,孫和平在那邊招手,王小飛遲早要走。今天又公然攤牌了,再無挽回餘地。

  因此,把裴小軍叫到他辦公室,商量王小飛辭職問題時,楊柳情緒已安定下來,表態說,這個人既然留不住了,還是讓他走吧。裴小軍不同意,沒罵王小飛,倒大罵起了孫和平,說孫和平承諾過不要王小飛的。楊柳不屑地說,我早就告訴過你,孫和平的承諾不可信,你還要我瞧著,現在瞧見吧?孫和平真能信守諾言,王小飛就走不了。

  裴小軍便當著他的面,撥通了孫和平的電話,和孫和平交涉,開口就是責問:孫老師,你這人咋回事啊?說話算不算數?上次一起喝酒談判時,你和田總是咋承諾我的?王小飛今天咋把辭職報告送上來了?裴小軍為了讓楊柳也能聽到孫和平的回話,說罷,按下了免提鍵。

  孫和平的聲音馬上響了起來,對,對,裴總,我是承諾過的,可你看看今天是幾號?九月五號了吧?今天已超過我承諾的十天了嘛!

  裴小軍一臉惱怒,孫老師,在我的記憶裡,十天只是你的最初承諾,後來的承諾不是這樣的,是永遠,永遠不挖我和北重的牆腳……

  孫和平的聲音理直氣壯,裴總,哪兒有啥永遠的事啊?你要永遠在平州做我們的主管副市長就好了,這次也不會見死不救!另外,酒場上的醉話不算數嘛,這可是你在平州做副市長時我們之間的約定……

  裴小軍氣壞了,「啪」的一聲掛上電話,罵道,這王八蛋!他和北柴既然這麼不講遊戲規則,那好,我們也不必遵守遊戲規則了,他挖走王小飛,給我們一個黑虎掏心,咱就還他們一次趁火打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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