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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就說到這裡,電話響了。楊柳一邊走過去接電話,一邊說,我們的贊成票不也在徵集嗎?要進一步加大力度,多找幾個像漢江證券這樣的券商幫忙!說著,接起了電話,真是巧,來電話的正是漢江證券副總經理前情人祁小華。楊柳樂了,祁總,你看你看,我正向王小飛表揚你呢,你的電話就到了!怎麼樣,幫我們徵集多少贊成票了?

  祁小華說,估計五百多萬股吧,我們自營盤和代客理財帳上有近四百萬股,中小散戶那裡已落實了九十多萬股,有的還在做工作。

  楊柳熱情洋溢地說,好啊,好啊,祁總,我要代表北重集團和北方重工感謝你和漢江證券啊,感謝你們對我們股改工作的支持啊!

  祁小華卻不高興了,哎,楊柳,我咋覺得你官腔越來越濃了?是不是不會說人話了?孫和平還知道給我撓撓癢呢,你咋就沒長進呢?

  楊柳這才及時記起了自己和祁小華在漢江大學時的初戀歷史,以及些那歲月久遠而又模糊不清的海誓山盟,一時間有點窘。可往深處一想,不對啊,後來背叛海誓山盟的是她,而不是他啊,是她最終選擇了劉必定那混帳東西嘛,她咋還這麼理直氣壯?再說他也沒打啥官腔嘛,他是真心表示感謝嘛。卻也不好爭辯,故做輕鬆地發出一連串笑,不稱祁總了,直呼其名道,小華,看你,還是那校花脾氣,我感謝還謝出毛病了?好好幫我們幹吧,獎勵的事小飛彙報後我同意了。

  祁小華道,這事我正要說呢,現在正鬧投票門,獎勵的事別再提了,我們金總的意思啊,那二十幾萬你們變成實物發給我們員工吧。

  楊柳說,好,好,那我讓王小飛來落實,反正不會虧了你們的。

  祁小華這才說,哦,對了,楊柳,你告訴王小飛,讓他儘快去和《人民證券》溝通一下,據我所知,于文發和《人民證券》可能會針對北方重工的股改搞大動作,不僅僅是徵集反對票那麼簡單。于文發在電話裡向我透露說,有一個什麼神秘而重要的人物要出場參戰了。

  楊柳問,哎,是不是哪位沒掌握的大戶啊?你們那邊有線索麼?

  祁小華說,沒有,你們再查查大股東名單吧。又說,楊柳,我這麼賣力給你幫忙,你也得給我點回報吧?我問你,希望汽車這兩天的漲停板是不是你們的傑作?如果是的話,我們自營盤也想跟進一些。

  楊柳道,小華,我真不知你是咋想的,就算是我們的傑作,我也不會告訴你啊,何況不是。我建議你們問問孫和平吧,他可能知道。

  祁小華叫道,讓我問孫和平?孫和平還問我呢!你不說就算了!

  結束和祁小華的通話後,楊柳又敏感起來:如果希望汽車的股價異動和孫和平無關,那麼會不會和K省的正大重機有關?正大重機老總任延安可是個深藏不露的老狐狸,這麼多年來和北重集團在市場上交手頻繁,出過不少狠拳。在孫和平和北柴沒打出獨立旗號的情況下,正大重機和任延安必會把孫和平當成對手,孫和平這廝該不是遇到了大麻煩,才帶著田野和錢萍緊急空降K省的吧?但另一個問題又來了:如果孫和平膽大包天,把獨立門戶的底牌向任延安攤開,任延安又會做何反應呢?別人也許沒這麼大的膽,孫和平這潑猴可真敢這麼幹啊,尤其是拿到王小飛簽字的加價三千萬的協議書後……

  王小飛這時還沒走,見他楞在那裡半晌沒說話,賠著小心問,楊董,祁總在電話裡都說了些啥?流通股東中的大戶我們都掌握了嘛。

  楊柳「哦」了一聲,回過神來,你們再查查吧,祁總說啊,這是一位挺神秘的人物。另外,要儘快和《人民證券》的於總溝通一下。

  溝通?誰和他們溝通?現在咋溝通?箭在弦上了,我們不得不發了!于文發把玩著紅藍鉛筆,審閱著即將付印的報紙頭版大樣,耳肩之間挾著話筒,漫不經心地和經營副社長王藝全通著電話,你告訴北方重工王小飛,就說沒找到我好了。說罷,掛了電話,又看起了大樣。那位署名螞蟻的神秘人物及時送來篇好文章啊。題目就挺絕:《我憤怒》,文筆老辣犀利,三言兩語就把目前股改面臨的危機點透了。

  ——我們正作為犧牲者在親歷歷史。將來的證券研究者們也許會這樣記錄:2005年,中國股市先天不足造成的原罪無法追贖,新的剝奪再次發生了。上市公司和包括國資部門在內的利益集團以其天然強勢挾持了股改,中國股市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七千萬股民在虧損累累的情況下,繼續在股改中血流成河。作為一名小股東,資本本市場上的一隻小螞蟻,今天,我必須發出我的吼聲:我憤怒……

  很好,螞蟻同志!于文發想,你和中小股東早該憤怒了,七千萬螞蟻的憤怒不應該被市場忽視,更不能在虛假的博弈中繼續被大股東和相關利益集團愚弄。是捅破那些假面具,呈現歷史真相的時候了。

  ——我憤怒,是因為我被管理層欺騙了,他們告訴我這是一個法制的市場,而我沒在這個市場上看到普遍地認真地執法;我憤怒,是因為代表非流通大股東利益的國資部門的蠻橫無禮,在和流通股東的對等談判中,我沒有找到對等的感覺;我憤怒,是因為上市公司普遍缺乏誠信,他們除了圈錢,從沒想過好好回報中小股東:我憤怒,是因為我們的錢來得都不容易:那是我們的工資,我們的稿費,我們的退休養老金,我們的血汗積累!我們的每一分錢都是清白的……

  從上面這段文字看,這只螞蟻應該是個作家,或者是位記者,文中提到了稿費嘛。接到稿子後,于文發曾讓手下編輯記者查明作者身份,瞭解相關情況,結果沒查到作者的任何線索。但從接下來的文字看,作者必定是北方重工的一名長期投資者,對這家公司的沿革和圈錢歷史很瞭解,于文發估計,作者的長期投資的虧損應該相當嚴重。

  ——現在讓我們分析一家叫北方重工的上市公司。這家公司的前身是ST維豐,北重集團是以資產重組形式入主該公司的,重組成本每股四元多,重組後進行增發,增發價三十二元;次年配股,配股價二十五元,兩次圈錢二十二億;你非流通股四元多持股成本,流通股東接受了高價增發配股,持股成本近三十元,公平的方案應十股送十股以上,但他們卻只能十送三!面對資本強權,我們是弱者,所幸的是這次管理層給了我們否決權。中小股東們,千萬珍惜您手上的否決權,一定要去投票!哪怕只有一百股,您也要大聲地告訴他們:我憤怒了,不能再容忍了,我反對這種掠奪方案!從來就沒有救世主,您的命運掌握在你手上,站出來,對所有侵權方案投反對票……

  不錯不錯,作者說得不錯啊,如果廣大中小股東都能站出來維權投反對票,就完全有可能把一場忽悠變成嚴肅的遊戲規則。他們這次和北方重工的博弈,也許就不會再像前幾次那樣以悲壯的失敗而結束。退一步說,就算再敗了也沒啥了不得,反正是把新聞做出來了。

  那還有啥可說的?于總,簽字付印,替螞蟻們再憤怒一回吧!

  于文發拿起紅藍鉛筆,正要簽字,桌上的電話又響了,還是那位管經營的副社長王藝全。王藝全開口就問,明天的報紙還沒送廠吧?

  于文發說,我剛看完大樣,馬上要送了,你這又怎麼了?

  王藝全口氣很急,於總,那最好先別送,我這就過來彙報。

  于文發警覺了,哎,老王,你在哪?是不是在北方重工啊?

  王藝全這才說了實話,是,人家王小飛董事長正和我溝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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