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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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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當即撥通了市警察局的電話,找袁柏村。袁柏村偏不在,接電話的是值班副局長,他對那位副局長交待說,馬上找到袁柏村,讓袁柏村掛個電話到他這兒來。 放下電話,回轉身對蘇宏貞說:「這事我辦了!你放心好了!」 蘇宏貞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向他講起了昨夜和西村會晤的情況,並透露出西村和S市日本軍部對南京梁鴻志政府的不滿。 蘇宏貞說:「西村和軍部認為,梁鴻志的南京維新政府就其組成人員的聲望,本身的施政能力,都不足以取得中央政府應有的資格。南京政府既不能統掉華北的殷汝耕,更無法統掉您予老。我們應以其特別市的地位,國際性背景,與南京維新政府並立圖存,並在此基礎上獨立承擔外交事務,不唯南京馬首是瞻。」 蘇宏貞把修整中日關係的幾點設想向他談了,要他在適當的時候向西村機關和日本軍部正式提出,形成定案,為華北、南京做出成功的示範。 這時,袁柏村的電話來了,他斯條慢理地扯了幾件別的事,才把話題拉到正事上來,要袁柏村即按蘇宏貞的要求,填發兩張十日內有效的特許公務通行證,于今晚七時前交到蘇宏貞手上。袁柏村是明白人,什麼也沒問,立刻答應了。 其時已快五點了,蘇宏貞起身告辭了。 六點左右,準備吃晚飯時,雷佛人來了個電話,說是新得宋代古瓷罐一隻,派人送他賞玩。他推託不受,雷佛人在電話裡就生了氣,說市長若是瞧不起,日後就不敢高攀了。他只好同意收下賞玩。 根本沒想到瓷罐裡暗藏的殺機,以為素愛攀附官府的雷佛人先送板橋蘭竹,又送宋代古瓷,只是為了維護新政下的權利、地盤。他要利用雷佛人的幫黨勢力——至少使這幫党勢力不和維新政府作對,雷佛人反過來也要利用他的。七時半,社會局局長兼宣傳處處長金昆侖前來拜訪——這是他步入死亡途中看到的最後一景。 金昆侖自恃吃過逆動奸匪的子彈,倡導新秩序有功,竟恬不知恥地伸手要官,想做新設立的維新政府秘書長。此人口口聲聲忠於他,忠於新政,還把發表在《新秩序》上的狗屁文章《新政觀感》雙手捧著,呈請他指教。他不接,金昆侖就佝著頭,讀給他聽,他厭煩地走到窗前,金昆侖便像狗一樣跟到窗前,嘴裡還嘰裡咕嚕念個不休。 後來,金昆侖住嘴了,他才冷冷地問了一句:「讀完了?」 「嘿嘿!完……完了!傅市長賜教!賜教!」 「回去好好看點書,先把蘇宏貞教授的《大道精神論》看十遍,再看看你的新政什麼的,就能清醒些了!」 「那……那設置秘書長的事?」 他像似沒聽見,怒喝了一聲:「送客!」 家人朱十三應聲而入,拉開了房門:「金先生請!」 金昆侖只得狼狽告辭,臨走還沒忘記再表一番忠心:「傅市長,《大道精神論》我一定按您老的教誨好好讀,蘇教授是大學者,我是早有耳聞的,讀不懂的地方,我去請教!只要是您老人家說的話,我都……我都……」 家人朱十三又說了聲,「金先生請」,金昆侖這才總算走了。 死神是九時左右光臨的,在此之前的一個鐘頭,他在看書,看的就是蘇宏貞的《大道精神論》。刊印這本書,他未經蘇宏貞同意,蘇宏貞想躲在幕後,不願印這本書,他偏印了,逼得蘇宏貞不得不從幕後走出來。他自認為這種做法沒有什麼不對,于公于私,蘇宏貞都該早日站出來。蘇宏貞接受了外交顧問之職,下一步必得接受副市長兼秘書長的職位。這事他已暗中和西村機關長談過了,西村機關長極表贊同,認為蘇宏貞年輕時便出任過孫中山大元帥府的要職,又是留過日的大學者,做主持政務的副市長兼秘書長是最合適的。而那金昆侖,他未考慮過——非但未考慮,甚至還想把金昆侖兼任的宣傳處處長的職位拿掉,換個有點學養的人幹。 《大道精神論》確是不錯,如大道思想能行之天下,則天下大治,和平永固矣!一些有實用意義的句段旁邊,他用楷書作了批註。 九時十五分,書房的門敲響了,家人朱十三進來稟報說,雷佛人雷老太爺派了個吳先生來拜望老爺,說是和老爺約好的,問他見不見。 他曉得是送宋代古瓷的,未假思索便對朱十三道:「傳那位吳先生到書房來!」 朱十三反常地多問了一句:「不在樓下客廳見麼?」 他沒留意,揮手道:「叫他到這裡來!」 片刻,朱十三陪著那個吳先生來到了書房,吳先生手裡捧著只錦緞裱糊的大盒箱,盒箱用紅綢紮著,十分漂亮。他當即便想,這雷老太爺極會做人,只為轉一下手,竟不惜本錢做了這麼個漂亮的盒箱。其實,盒箱完全用不著,瓷罐是要擺在古玩櫃裡的,決不會躺在盒箱裡。 他請那位代表雷老太爺的吳先生坐下,吩咐朱十三奉茶。 朱十三端來茶水,點心,卻不走。 他揮揮手,朱十三似乎不太情願地退出了門。 吳先生挺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四五歲,儀錶堂堂,有些拘謹地半個屁股坐在書桌一旁的太師椅上,口中訥訥著:「老……老祖宗原說要親自送來的,後……後來考慮傅市長為當今政要,貿然登門,怕……怕外界說話,便……便讓在下代表,來……來拜望市長了!」 說罷,彎下腰,把大盒箱上的綢帶解了,小心翼翼地抱出個古樸素雅的瓷罐來。 他盯著那瓷罐掃了一眼,馬上認出是個不可多得的珍品,很想上前捧起,看個仔細,卻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地位,不便露出這種猴急的樣子,便不經意地笑笑道:「代我謝謝你們老祖宗了!我原說不要你們老祖宗這麼費心的,可他偏在電話裡生了氣,我,呃,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真希望這位吳先生趕快告辭,自己好好鑒賞一下這瓷罐與已收藏著的幾隻宋代古瓶有何異同,客氣話說完,不再言語了,只招呼吳先生喝茶。 吳先生端起茶盅象徵性地抿了抿,也坐不住了:「市長公務繁忙,我……呃,我不敢多打擾,還請市長寫……寫個回執給在下,在下好給老祖宗回話!」 他不知道這是危險的預謀,點頭應承了,回轉身抄起批點《大道精神論》的毛筆,俯身垂首在一張維新政府便箋上揮毫寫道: 佛人吾兄大鑒:吳先生代表吾兄送贈之古瓷極美,已於今晚完好奉接,吾兄心意…… 就寫到這裡,慘禍臨頭了,那個吳先生不知從哪弄出了一個硬東西狠狠劈到了他頭上,他未來得及叫出聲,便驟然失去了知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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