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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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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北伐那陣子吧,傅予之先做老段合肥的國務顧問,後做孫傳芳的軍火買辦和最高顧問,以致後來成了封建餘孽,屢遭通緝。我和幫中的同仁卻是和蔣委員長的党軍相互呼應的,要論反共討赤,也是最早的。党軍剛進S市時我就說過,共產之禍大矣,不早消滅,蔓草難圖,噬臍莫及呀!非得揭竿而起,斬木為兵,儘早剷除不可,傅予之那時幹啥了?和共產黨穿著連襠褲嘛!公然反對蔣委員長的清党,說蔣委員長軍事獨裁,搞國民黨的黨天下。現在倒好,和日本人一起反共了,反啥共呀,還不是反蔣?!所以,他那顧問我是決然不做的!中央和蔣委員長反共,我自然要反,如今,中央和蔣委員長聯共抗日,我也得聯共抗日,當然嘍,共產主張我是不能贊成的,我只說反共不能在這時候反,錦生呀,你說是不是這道理?」 甘錦生早想打斷雷老太爺的話了,只是沒敢,見有機會張口,自然不便放過,疾疾道:「是的,老祖宗所言極是!錦生認為……」 雷老太爺擺擺手,不容他再說下去,自顧自地接著道:「傅予之這東西心底下是把我當作蔣委員長一樣恨的,只是不敢說罷了,如今做了日本人的偽市長,怕我手下的朋友和他作對——聽說幾天前偽市府的什麼要員挨了黑槍,大約是疑到了我這個老祖宗頭上了……」 「事情已弄清了,是戴雨農的人幹的,當時我也在車上,沒傷著我,只打傷了社會局的金昆侖,我正要向老祖宗稟報這事。」 老祖宗點點頭:「回頭你與我細細說!我對傅予之說,我這老頭子對弟子管教極嚴,斷然不會容許他們這麼胡來。當時我疑心是段三生的徒子徒孫們惹的事,沒敢把胸脯拍得太響。後來聽說你來了,便傳你來見,為啥?就是要給你甘錦生紮台型嘛!讓那東西曉得,老祖宗我是看重你甘錦生的,他傅予之不格外關照是不可以的。」 「是的,我看出來了,傅予之臨走時狼狽得很呢!」 這時,家人進來稟報,說是段三生求見老太爺。 雷老太爺拂須沉吟了一聲:「叫段先生在東客廳稍候!」 甘錦生知道段三生也是大名鼎鼎的幫中聞人,雖說輩份在老太爺之下,勢力也不可小覷,便試探著道:「老祖宗太忙,錦生是不是改天再來請安?」 雷老太爺呷了口茶:「不忙!不忙!天天都是如此。三生常來常往,你倒是不常來的,你說,把你要說的事都說完,我聽著哩!」 甘錦生這才從槍擊事件講起,一古腦倒出了滿腹苦水,說是那日若非托老祖宗洪福,只怕早已一命歸天了。繼而,又極委屈地說出了自己的懷疑與憂慮,鼓鼓的眼睛竟濕潤得可以:「老祖宗你是清楚的,淪陷那夜,日本人六路進城,燒殺搶掠,情況嚴重至極,不掛起各界維持總會的招牌歡迎日本人是不行的。況且,搞各界維持總會還是您老祖宗的授意,吳市長和中央斷不能因此疑心我們的忠誠。我們既留下來就得負責任,千方百計保護城市財產,民眾安全。若是我們躲在暗地裡不露面,高尚倒是高尚了,S市的損失會更大,是不是?!您老更曉得,這兩個月來時局動盪,傅予之疑心極重,處處與我作對,我不得不窮於應付,一俟安定下來,我能不向中央主動報告麼?可戴先生的人竟玩了這一手!」 雷老太爺道:「錦生呀,我說你這叫多慮了!吳市長和中央怎麼說也不會疑惑你我的,上星期有個朋友去武漢,那邊還帶了話過來,要我們謹言慎行,作長期打算。槍擊一事,情節我不清楚,可我想,雨農的人恐怕是要幹金昆侖的,聽說這個金昆侖不但是社會局長,還兼著維新市府的宣傳處長,又是開追悼日本人的大法會,又是開什麼名為反共實為反蔣的東亞動員會,太不像話了,雨農當然要收拾他!不說雨農了,就連段三生也看不下去呢,他就向我暗示過動手的意思,我裝作沒聽懂,也就過去了。說實話,不管是雨農還是三生,誰收拾一下那個姓金的都是好事體!敲山震虎嘛!你當時恰在車上,趕巧了,雨農的人怕是不曉得吧?」 雷老太爺的話倒也有道理,那日去租界,他確是被金昆侖臨時拖上的,同時被拖上的還有特區辦事處主任杜立人,杜立人後來留在一個華董家裡談起了別的事,沒有一起回來,要是一起回來,自然也要吃上一場虛驚。那杜立人看來並不壞,出任偽職極為勉強,私下裡經常唉聲歎氣,說是自己景仰文天祥,卻做了洪承疇。 這話擱下不說了,他取出貼身裝著的維新政府要情報告,雙手捧著,呈給雷老太爺:「老祖宗,傅予之和偽市府兩個月來的重要情報都在這裡,凡我知道的且又認為重要的,都逐日記下了,這幾天整理了一下,還請老祖宗方便的時候托人帶到武漢,轉到那邊,作為國府中央決策的參考。」 雷老太爺接過報告,放在桌上:「你放心,這事我會安排人辦好的!還有什麼話要帶過去,你也說說。」 甘錦生想了想:「除奸我不反對,可我認為一來各機關要相互通氣,以免誤傷我地下工作同志;二來要除大惡大奸,像那傅予之便要儘快動手除掉,此人和我們作對已非一日,淪陷前便該處理的;其三,對一般漢奸還要區別對待,比如說像那特區辦事處主任杜立人,財政局長林炳江,哦,還有——當然,還有幾個什麼局長,主任的,都還不錯,還算有點中國人的良心,日後或許還可聯絡,現在最好不要急於動手。」 雷老太爺點點頭:「你說的不錯,有些人是可以先攏住的。搞掉他們,換一幫新漢奸上來說不定比他們還壞,與其如此,倒不如先放一放的好!就是傅予之,我也主張先放一放!」 正說著,家人又來稟報,說是「東亞反共同盟會」方阿根求見。 雷老太爺頭一擺:「不見!」 家人鞠躬欲退出。 雷老太爺又問了一句:「這人有啥事體?」 家人道:「只說代表孟老夫子來的。」 雷老太爺想了想:「叫他在門廳候著,搬只方凳給他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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