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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幾隻叫不出名的鳥兒啼鳴著在山岩上飛旋嬉戲,時不時地掠過二人的頭頂。小松鼠在山道兩旁的松林裡上躥下跳,有個大膽的傢伙竟跑到他們前面不遠的路面上,鬼頭鬼腦地看著他們。他們一步步走近後,那大膽的傢伙才迅速竄進松林裡不見了蹤影。

  齊全盛不禁發起了感慨:「小李啊,獨秀峰可是個好地方啊,下臺之後,我哪裡都不去,也不在公僕樓住了,就讓孫政委在這裡給我蓋個茅屋,含飴弄孫兒,獨釣寒江雪!」

  李其昌笑道:「齊書記,這裡哪有寒江雪啊?你就釣松鼠吧!」就這麼應付了一句,馬上說起了正題,「昨夜我可沒睡成,打了幾小時電話,還和趙市長的秘書雲裡霧裡扯了扯,把情況大致瞭解了一下,事情恐怕很嚴重。白可樹和林一達這次肯定完了。據說白可樹光在澳門萄京賭場就輸掉兩千萬,搞不好要殺頭。林一達早就被人家盯上了,光省紀委這一年收到的舉報信就有一大遝,雖然事情都不大,總帳算算也夠判個十年八年!」

  齊全盛默默聽著,並不表態,也不驚奇,這些情況他已在許多主動發過來的電子郵件裡看到了,於是便說:「小李呀,等我下了台,把茅屋蓋好,你來找我玩吧,那時我就有時間了。白天我們爬山,晚上咱們聽濤下棋,其樂也融融嘛!」

  李其昌又應付了一句:「齊書記,你別想這種好事了,孫政委不會讓你住在這裡的!」

  齊全盛站下了,向山下的繁華市區眺望著,喘息著:「是啊,是啊,真下了台,人家孫政委就未必買我的賬了。也不怕嘛,還可以回老家嘛。小李啊,你不知道,我老家可是個好地方,在新圩東面二十公里外的星星島上,是個難得的世外桃源,清靜……」

  李其昌忍不住打斷了齊全盛的話:「齊書記,您今天是怎麼了?咋老說這種話?!」

  齊全盛深深歎了口氣:「好,好,不說了,不說了!走,小李,我們繼續爬!」

  於是,二人繼續往山上爬。

  山道上濕漉漉的,李其昌怕齊全盛不小心摔倒,亦步亦趨地緊緊跟在身後,又不緊不慢地說了起來:「齊書記,高阿姨問題不太大,主要是受了白可樹案子的牽涉。高阿姨退休後怎麼跟著白可樹出了兩次國?這就讓人家抓住了把柄,人家就做起文了,內情還不太清楚。」

  齊全盛臉面上仍看不出任何表情。

  李其昌繼續說著:「……齊書記,這話真不該說,可我還得說:這事我看也怪您,高阿姨既然退休了,想出去玩玩,您又經常出國,完全可以安排一下嘛,您就是不安排!上次法國那個友好城市市長貝當先生不是攜夫人一起來過我市麼?您也可以攜夫人進行一次回訪嘛,還有日本和美國的友好城市……」

  齊全盛擺擺手,口氣不悅:「別說了,這事我已經知道了,我看怪你高阿姨!退休以後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是誰的老婆,不注意影響!出國出國,出到人家的陷阱裡去了!」

  李其昌仍在說,口氣有些吞吞吐吐:「比較麻煩的倒是……倒是小豔……」

  齊全盛停住了腳步,臉色難看:「怎麼?聽說了些什麼?小豔經濟上真出問題了?」

  李其昌想了想,咕嚕了一句:「怎麼說呢,齊書記,這……這……」

  齊全盛語氣沉重,逼視著李其昌:「其昌啊,事情已經搞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啊?有什麼就說什麼,聽到什麼就說什麼,我還受得了,也能正確對待!」

  李其昌這才道:「經濟問題倒沒聽說多少,只是……只是大家私下裡都在傳,說……說小豔和白可樹關係非同一般,是……是白可樹的情人,再加上藍天集團又是那麼個情況……」

  齊全盛頭一下子大了,像突然被誰打了一槍!這可是個新情況:女兒小豔竟和白可樹搞到一起去了,竟然會是白可樹的情人?!如果真是這樣,小豔的麻煩就大了,其一,小豔不會沒有問題,她可以不貪,卻完全可能為白可樹的貪婪提供便利和幫助;其二,就算她沒有問題,也會因為白可樹的問題被整出一大堆問題來,鏡州的案子現在可是劉重天在查!

  李其昌賠著小心:「據咱女市長說,這個禍還是小豔闖下的,她非要抓藍天股份公司的聘任老總田健,因為田健是您批示引進的MBA,檢察院吃不准,拖著不動,想等您回國後再說。小豔又找到臨時主持工作的趙市長那裡,由趙市長批示抓了。這一抓就抓出了大麻煩。田健不是一般人物,在北京經濟界很有影響,被捕前一天,把一份血書和舉報材料托自己的留德同學帶到了北京,經一位中央首長轉到了中紀委,驚動了中紀委,才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

  齊全盛努力鎮定著:「這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田健舉報材料內容又是什麼?」

  李其昌道:「齊書記,您可能想不到:抓田健的事在咱們出國後第三天就發生了,趙市長後來向您彙報了那麼多雞毛蒜皮的事,這件大事就是不彙報。田健舉報材料的內幕是專案組最大的機密,沒人清楚,估計主要是談白可樹問題的,白可樹在抓藍天集團的資產重組啊……」

  齊全盛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李其昌的話漸漸遠去了,恍恍惚惚像在夢中。

  畢竟在國外辛苦奔波了十三天,回國後又碰上了這麼大的事,一夜沒睡,中共鏡州市委書記、鐵腕政治強人齊全盛再也挺不住了,眼前一黑,軟軟地倒坐在獨秀峰潮濕的山道上……

  李其昌慌了神,連連喊著「齊書記」,忙不迭地從不離身的小包裡取出救心丸,讓齊全盛吃了,齊全盛這才漸漸緩過氣來,斷斷續續地說:「沒……沒事,我……我們下……下山吧!」

  李其昌按住齊全盛,不讓齊全盛起來:「別,齊書記,您別動,千萬別動,就地休息!我把司機小吳叫上來,我……我們把您抬下去……」齊全盛蒼白著臉,淒然一笑:「怎麼?要出我的洋相啊?走,我現在還死不了!」

  下山的步履是蹣跚的,李其昌再也不敢說什麼了,兩眼小心地看著腳下的路,扶著齊全盛一步步往下挪。齊全盛顯然身心交瘁,體力不支,身體的大部分重量壓到了李其昌身上,喘息聲沉重。李其昌分明感到,齊全盛一陣陣顫慄發抖,有一種身體和精神同時崩潰的跡象。

  然而,齊全盛就是齊全盛,真正的崩潰並沒有發生。

  快到山下小石橋時,齊全盛推開了李其昌的攙扶,奇跡般地恢復了原有狀態,還交代道:「其昌啊,我的身體很好,剛才是一時虛脫,你不要四處給我瞎嚷嚷啊,我今天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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