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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他說的是另一番話:「獨立旅起事的事,我是知道的。我托人帶話給李漢銘,告訴他時機不成熟,李漢銘不聽,結果,就鬧出了這場慘劇!」

  申雙英又問:「現在時機就成熟了麼?獨立旅的慘劇會不會在我們舉義反正時再鬧上一回?軍長可有啥周到的安排?」

  米傳賢道:「這正是今天我要和諸位商討的,我的想法是,以綏九師和暫八旅軍心不穩為由,慫恿老龍對佈防格局進行調整,讓綏九師和暫八旅東移,我新六軍則西進,確保對白集城和柳河大橋的控制,在可能的時候,一舉突破日軍界碑店防線,進入李漢銘控制的國統區,也可以和李漢銘的國軍來個東西夾擊,以殲滅界碑店日軍的戰果,作為給中央的見面禮。」

  金大來擊案叫道:「好!以我兩萬兵力對付界碑店日軍一個聯隊,成功有絕對把握,就是沒有李漢銘軍的配合,也有絕對把握。」

  124師副師長趙君利不同意這觀點:「金大哥,我們哪來的兩萬兵力?124師師長是付西海,這小子和他拉扯上來的那幫旅團長是不會跟我們走的,除非是老龍也跟我們走!」

  米傳賢深思熟慮道:「這事我也想過,付西海翻不了大浪,到時,我要開會的,在會上宣佈反正計劃,不贊同的就地解決。我的手槍團絕對靠得住!當然,如果老龍能識時務,參予反正,我們歡迎,能出現七方面軍全體舉義的局面更好,那樣,就不是我們過柳河的問題,而是配合李漢銘軍過柳河的問題了,咱們這塊天地就光復了!咱們就有大功于重慶中央!」

  大家都很興奮,似乎反正已經開始,且已經成功,他們一個個都做了光復英雄一般。

  倒是申雙英還冷靜一些,片刻的興奮過後,又不無憂慮地問:「佈防的調整會這麼簡單麼?老龍若是不幹呢?」

  米傳賢自信地道:「老龍非幹不可,這老傢伙也怕綏九師的淩福蔭不聽話,跟在黃少雄後面再過一次柳河。淩、黃二人過去就搗過老龍的蛋,老龍咋會信任淩福蔭呢?你們想想!老龍把暫八旅交給淩福蔭,不是信任他,是玩弄他。」

  都認為有理。

  「老龍信不過綏九師,那麼,信得過咱新六軍麼?124師付西海他信得過,申師長,你的125師就未必了。我若是告訴他:新六軍長期和共產黨的抗縱打交道,一些弟兄有親共嫌疑,為防不測,把隊伍調開,不是正對老龍脾胃嗎?」

  申雙英道:「這話不錯,確有些人親共哩!374旅就有十幾個傢伙往山裡逃,被截住了,昨天吳旅長還問我咋辦……」

  米傳賢手一劈:「很好辦,送到老龍的方面軍司令部去,證明我米某人從來不講瞎話!」

  「可……可老龍的執法處沒准要斃他們……」

  「那是老龍的事,與咱們沒關係!」

  最後,米傳賢又說:「國家存亡,匹夫有責,抗戰已到最後關頭,南京的漢奸政府很難,重慶中央政府也很難,我們此一舉只要成功,就是為抗日決戰出了力。誰要怕死、猶豫,現在就退出,不退出,就得走到底,共存共榮!」

  眾人很激動,發誓和自己的軍長同舟共濟,共同完成舉義大業,臨散時還割破手指飲了血酒。

  這一晚,米傳賢軍長活得痛快,五年做漢奸的恥辱和罪惡,大都於慷慨激昂之中記到了龍國康的賬上,剩下的,也被他一筆勾銷了。他甚或覺著,五年前史二奶奶引他去見龍國康時,他就想到了自己要有今天的光榮反正,就是為了今天的光榮反正才棲身虎穴的。

  那時,他只有三千號人,不到兩千杆槍,而現在,他要帶出的是兩萬人馬兩萬槍,也許還有一塊光復了的國土。

  這真是他生命經歷中最輝煌的一個夜晚。

  §9

  淩福蔭想來想去,還是在一個多月後帶上兩包上好的煙土到蒲鎮拜見史二奶奶去了。

  史二奶奶偏不在家。

  四姑娘關玉珠說,二奶奶去了界碑店。界碑店仁義堂的金三爺帶著一幫弟兄和川本旅團的兩個鬼子翻譯打起來了。兩個翻譯官仗著日本人的勢力,把金三爺和四個弟兄當奸匪拿了,關在鬼子憲兵隊。仁義堂的弟兄忙來找二奶奶救人。二奶奶二話沒說,啟轎就走了。據關玉珠講,走了已有三天。

  淩福蔭很吃驚:「走了三天,咋不去找?會不會出事?」

  關玉珠道:「沒事!界碑店的鬼子都知道史二奶奶是啥人物,不敢碰她的。」

  淩福蔭尋思二奶奶不在,放下煙土,想調頭回去,關玉珠偏把他攔住了:「淩師長,甭這麼急慌,坐一坐,也叫弟兄們喝杯酒,我正有事要向你打聽呢。你不來,我或許要到白集城裡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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