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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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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睡夢中醒來後,他又一次點亮了燈。當他端著燈轉過身子時,他意外地發現,自己已把矸石堆扒開了好大一段,他用腳量了一下,竟有三大步。他興奮極了,他固執地認定,堵住這段巷口的矸石,不會再有一個三大步,因為他知道,巷道冒頂,一般來說規模不會太大。 然而,就在他準備掄起煤鎬繼續開拓道路時,他看到了一塊畫著白箭頭的木牌。這塊木牌是用大釘釘死在一架棚子的棚腿上方的,棚腿沒倒,木牌也是完好無缺的,木牌上的箭頭明確地指著他為之努力的那個方向。 他怔住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兩塊木牌上的箭頭,怎麼會指向同一個方向呢?紅箭頭所指的方向,是上井的通道;白箭頭所指的方向,是大井的縱深部位,它們無論如何也不該如此一致! 他撥亮燈火,睜大眼睛,又將那木牌看了一下:沒錯!他的眼睛沒有欺騙他。 他又試著用手上的煤鎬去打那木牌。 木牌發出「砰砰」的響聲,紋絲不動。 他還不相信,又手忙腳亂地退回去,想到那塊紅木牌跟前去看個究竟,然而,向後跑了沒幾步,腦子馬上就轉開了,他想起來:那塊畫著紅箭頭的木牌不是釘在棚梁上的,而是用鐵絲松松地吊在棚梁上的,爆炸的氣浪完全可以把它打得翻幾個身。 他上當了! 明白這一切以後,他幾乎來不及哭,便像被人當頭打了一棒似的頹然倒下了。他帶著破柳條帽的小腦袋撞到了身後的棚腿上,手中的油燈跌落到矸石堆上,燈盞上的火苗躥了幾躥便熄滅了…… 他昏了過去。 還有什麼比這更殘忍的呢? 命運總愛欺騙那些陷入絕境的人們! 當意識重新恢復的時候,他再一次絕望地認識到,他以往的一切努力都是無效的。這就是說,他用盡了力氣,非但沒有向著生路走近一步,反而向著死亡、向著墳墓逼近了許多。他被命運出賣了。他完蛋了。 他的精神和肉體同時垮了下來。他像一堆可憐的、任人宰割的肉一樣軟軟地癱在了他自己挖掘出來的矸子窩裡。他大睜著眼睛望著黑暗中的棚梁,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等待著命運判決。他再也沒有力氣和命運抗爭了,他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不知做了多少荒唐而可怕的夢,不知昏過去、醒過來重複了多少次——他早已喪失了時間的概念,當他最後一次醒來時,他聽到了一種異樣的聲音,那聲音親切而沉重,不停地、有節奏地響著,並夾雜著松垮的矸石倒塌的聲音,他判斷出:他身邊有人! 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覺著自己是在做夢。他死勁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大腿上竟沒有多少痛感;他又將手臂放在嘴邊咬了一下,這才分明地覺出了疼痛。他眼裡一下子湧出許多淚,他想喊,可張了張嘴,胸腔裡卻沒有足夠的可使他喊出來的力氣。 他只好支起耳朵聽,他聽到了一個什麼東西撞擊矸石堆的「砰、砰」聲,聽到了「嘩啦、嘩啦」的矸石倒塌聲,甚至聽到了一個人發自胸腔的粗重的喘息聲。這些聲響,不是來自他身後通向井口的方向,而是來自那堆矸石後面,這確鑿地說明,矸石後面還有人! 他想:他要告訴那人,他的努力是成功的,他的身邊還有活著的生命存在著。他覺著,傳遞這個信息是至關緊要的。 只要那人知道了身邊有活著的夥伴,生命之火就或許會發出燦爛的異彩! 再也沒有比孤獨更可怕的了! 他抓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矸石,在身邊的一根棚腿上敲出了「砰砰」的聲響。 那邊的刨擊聲停了下來,大約停了有三五秒鐘,傳來了同樣敲擊棚腿的聲音。 他竟一下子坐了起來,瘋狂地撲到矸石堆前,用鮮血淋淋的雙手繼續去扒面前的那堆矸石。他覺著,他不是在拯救另一個人的性命,而是拯救自己的性命!他的性命,是和那個人的性命緊緊聯繫在一起的。他想,憑著自己的力量,他是無法走出這座地獄的,只有救出那個人,他自己才能得救了,那人在開拓自己求生道路的同時,勢必會將他帶出去的。 扒了沒有多大工夫,矸石上方便出現了一個鬥大的洞。他感到一股清涼的風從那洞口裡一陣陣吹來,使他的頭腦多少清醒了些。這時,他聽到洞口那邊的黑暗中傳來了一個蒼老而陰沉的聲音:「夥計,有洋火麼?」 他帶著哭腔慌忙答:「有!有!我……我還有燈!」 「快!夥計,快、點上燈!」 「哎,我就點!就點!」 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沒費多少力氣,便摸到了他的燈——他已習慣於在黑暗中生活了,記憶力和方位感都出奇地好。 他劃根洋火,將燈點著了。 借著燈光,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孔,那人竟是本家二哥二牲口:「二哥!」 「兔子!」 「二哥,快,快爬過來!」 「好!好!兔子,你先把這塊肉接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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