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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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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蔔守茹說,「就這麼定了,我是你的閨女,我聽你的,你叫麻五爺和馬二爺說吧,讓馬家定日子,我去。出閣那日,我要東西城新老八十二家轎號一起出轎,紅紅火火,氣氣派派!」 卜大爺高興了:「這行!爹都依著你的心意辦。」 蔔守茹哼了一聲:「你可真是我的好爹!」 言畢,蔔守茹轉身就走,走了幾步才發現,手上還攥著父親的提梁紫砂壺,遂死命將砂壺摔碎在方磚鋪就的地上,旋風一般出了門…… 門口,巴慶達正呆呆立著。 §第四章 風掠過屋脊時發出刺耳的尖嘯,旋到空中的積雪紛紛揚揚落。 天幕是淒冷的,月影和星光顯得異常遙遠。 巴慶達癡癡地走到院裡,抬頭仰望著夜空,硬沒讓聚在眼中的淚淌下來。 風刺著他上仰的臉,落下的碎雪在臉上化成了水,冰涼冰涼,像許多小蟲在爬。 巴慶達袖著手想,這時候自己不能哭,卜姑娘最看不起男人的眼淚。可他差點兒管不住自己的眼,在堂屋門口,聽著卜姑娘和卜大爺說話,鼻子就發酸了;走到院裡,西北風一吹,淚一下子就盈滿眼窩。 他透過淚眼看到的天空沒有星月,只是一團茫然的黑。 于那團茫然的黑中,看到了小時候的卜姑娘:一張總洗不淨的圓圓的臉,一隻小小的翹鼻子,穿一身打著補丁的老藍色土布衣,直摟著他的脖子叫巴哥哥。 十年前,卜姑娘就是這副模樣在她鄉下老林前上的轎,他當時可沒想到有後來的相好和今日的分手。 卜大爺不中意自己的丫頭,打從把卜姑娘從鄉下接來,就沒打算日後好好打發她。卜大爺一心撲在他的轎子、轎號上,只把卜姑娘當作狗兒、貓兒一般對待,後來發現他和自己閨女好,就把閨女許給他了,條件是,白給卜大爺伺弄五年轎子。 說這話時,卜姑娘十五,他二十二。 他當時想,五年是好過的,他也是上算的——卜大爺當年為五乘小轎,白給馬二爺抬了三年轎不說,還賠上了一隻眼;他得人一個閨女,才搭上五年光景,值。 可誰能想到卜大爺會敗呢! 在巴慶達看來,卜大爺簡直是個神話,咋也不該敗! 可卜大爺竟敗了,且敗得這麼慘,落到了賣閨女的地步! 他的好夢也跟著完了,…… 儘管仰著臉,淚水終還是滾了下來,順著下巴殼往地上落。 巴慶達再也無法壓抑自己,抱頭蹲在地上,如同受了重傷的狗,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哭得渾身亂顫。 不知啥時,從指縫中看到了一副貼在地上的人影,人影細長一條,在巴慶達面前輕輕晃。 巴慶達不敢放肆哭了,先是收了嗚咽,繼而,又用襖袖子抹去眼裡和臉上的淚,才慢慢抬頭去看那人。 是卜姑娘。 卜姑娘在看天上的星。 巴慶達站起來說:「天冷,回屋吧。」 卜姑娘不動。 巴慶達又說:「我胃又疼了,都疼出了淚……」 卜姑娘道:「你得穿暖點。」 巴慶達點點頭:「我知道哩。」 旋起一陣風,「嗖嗖」嘯聲又起。 卜姑娘歎了口氣:「風真大。」 巴慶達應了句:「是哩。」 卜姑娘這才回轉身說:「巴哥哥,咱回吧。」 巴慶達默默看了卜姑娘一眼,要回自己屋。 卜姑娘伸手把他拉住了:「去我屋,我……我屋有火……」 巴慶達知道卜姑娘有話和他說,想去,又不敢,怕自己會當著卜姑娘的面再次哭出聲,便道:「明兒個再說吧,今晚我……我還得到……到王家班子跑趟龍套……」 卜姑娘問:「你還有心思去跑龍套?」 巴慶達嗯了一聲,道:「和人家王老闆說好的,得去。」 這倒不是瞎話,真是說好要去跑一趟的,戲衣都備好了,還想拉著卜姑娘一起去。卜姑娘起小就喜歡聽戲,但凡轎號的夥計去跑龍套,她都跟著。晚上沒轎可抬,夥計們就去掙碗夜宵錢,她去聽白戲。 卜姑娘今晚不想聽戲,說:「還是別去了,到我屋陪我坐坐。」 巴慶達又找了個藉口:「白天兒再陪你吧,晚上不好,你爹不許哩!」 卜姑娘一下子火了,手指戳到了他額頭上:「你這人真賤!不抽著你你就不上道!去,到我屋去!」 只好去。 往卜姑娘住的西廂房走時,巴慶達就在心裡對自己說:老巴,你別哭,你狗日的說啥也別哭,人家卜姑娘心裡原就夠煩的了,你可別再給人添煩了…… 屋裡燃著盆木炭火,火很旺,也好看,藍藍黃黃一大團。 卜姑娘進屋後,先到火盆上去烤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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