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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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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亂想著,走到了三樓軍長臥室門口。門半開著,一個著軍裝的背影肅然立著,他對著那肅然的背影,習慣地把靴跟響亮地一碰,筆直一個立正:「報告軍長……」 話一出口,他馬上覺出了自己的荒唐,軍長已經死了,那個肅立者決不會是軍長。 肅立者是副軍長畢元奇。 畢元奇轉過身子,向門口迎了兩步。 「哦,雲森兄,請,裡面請。」 他走進房間,搭眼看到了軍長的遺體,遺體安放在臥室一端的大床上,齊胸罩著白布單,頭上扣著軍帽,枕頭上糊著一灘黑血。 他撲到床前,半跪著,俯在軍長的遺體上,不知咋的,心頭一陣顫慄和酸楚,眼圈竟紅了。 「軍長,軍長!」 他叫著,兩行清淚落到了白布單上……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消逝了,他和倒下的這頭獅王在二十幾年中結下的諸多恩恩怨怨,全被獅王自己一槍了結了。他不該再恨他、怨他。而且,只要這頭獅王把新二十二軍交給他。他還應該在新二十二軍的軍旗上永遠寫下這頭獅王輝煌的名字。 他慢慢站了起來,摘下軍帽,垂下頭,默默向獅王告別。 「雲森兄,別難過了,軍長走了,我們不能走!我們還要生存下去!新二十二軍還要生存下去!我請你來,就是要商量一下……」 他轉過身,直直地盯住畢元奇:「畢副軍長,軍長真是自殺麼?」 「是的,誰也沒有想到。聽到槍聲後,我跑到這裡,就見他倒在這扇窗下了,手裡還攥著槍,喏,就是這把,當時的情形,姜師爺、周浩和他外甥女李蘭都看到的。」 他點燃了一支煙,緩緩抽著。 「軍長為什麼在這時候自殺?」 「很簡單,仗打不下去了。」 「什麼?」 「哦,你還不知道,暫七十九軍叛變附逆,新八十一軍沿醉河西撤,我們沒指望了。」 他手一抖,剛湊到嘴唇邊的香煙掉到了地板上。他沒去撿,木然地將煙踩滅了。 「這麼晚請你來,就是想商量一下這事。夢征大哥眼一閉,撒手了,這爛攤子咱們要收拾,是不是?」 他默默點了點頭,心中卻發出了一陣冷笑:好一頭獅王,好一個愛兵的軍長!大難當頭,知道自己滑不掉了,竟他媽的這麼不負責任!竟能不顧數幹部屬官兵,不顧一城二十幾萬百姓父老,自己對自己的腦門摟一槍!混帳! 「軍長臨終前留下什麼話沒有?」 「留下了一道命令,是自殺前親手草擬,和我一起簽署的。」 「什麼內容?」 畢元奇遲疑了一下:「投降。接受日軍改編。」 他又是一驚,脫口叫道:「不可能!今日傍晚,他還在九丈崖口口聲聲要三一二師打到底哩,怎麼轉眼又……」 畢元奇沒爭辯,掏出命令遞給了白雲森。 白雲森匆忙看著,看罷,眼前一片昏黑,踉踉蹌蹌走了幾步,在大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了。他萬沒想到,這頭狡詐而兇猛的獅王在踏上黃泉之路的時候,還會給新二十二軍留下這麼一道荒唐無恥的命令:他在命令中隻字未提新二十二軍的指揮權問題,只讓他們投降。他自己死了,不能統治新二十二軍了,就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了日本人。直到死,這位中將軍長的眼裡都沒有他白雲森,也沒有新二十二軍的袍澤弟兄,更甭說有什麼國家利益,民族氣節了。而面前這位姓畢的也不會是什麼好人,至少他是同意叛變附逆的——也說不準是他力主投降的。事情很清楚,只要由畢元奇出頭接洽投降,偽軍長一職便非他莫屬,看來,軍部今夜戒備森嚴的陣勢,決不僅僅因為那個叫楊夢征的中將軍長的斃命,也許是面前的這位副軍長要用武力和陰謀解決新二十二軍的歸屬問題。 他發現,自己掉進了畢元奇設下的陷阱。 畢元奇逼了過來:「雲森兄意下如何?」 他想了想,問:「新八十一軍和暫七十九軍的消息屬實麼?」 畢元奇努了努嘴,默立在一旁的副官長許洪寶將七八份電文遞到了自雲森面前。他一份份看著,看畢,長長歎了口氣,垂下了腦袋。 「媽的,這幫混蛋!」 許洪寶說:「不是逼到了這份上,軍長不會自殺,也不會取此下策,實在是沒有辦法呀!白師長,你是明白人,想必能理解軍長一片苦心!」 白雲森這才想起:他從前沿指揮所離開時,日軍停止了轟炸和炮擊,隨口問道:「這麼說,信號彈已經打出去了?日軍已知道我們投降的消息了?」 畢元奇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和我們商量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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