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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把劉豔玲送到八樓她自己的房間,伍成義正要出門,王科長又急匆匆下來了,困惑不解地追著伍成義問:「伍局長,咱們還……還真給劉豔玲改善啊?」

  伍成義邊走邊說:「怎麼?想不通啊?要講政策嘛!劉豔玲不是犯罪嫌疑人,是我們的客人,我們還是要講點待客之道嘛!再說,同志們這陣子日夜辦案,都很辛苦,也一起改善一下嘛!王科長,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別再給我四處說了!」

  王科長試探著問:「剛才我怎麼聽她說起蘇阿福?這她過去沒提過!」

  伍成義知道這位王科長在辦公室呆過一陣子,很會拍江正流的馬屁,怕江正流得到風聲會增加以後辦案難度,便在樓道口停住了腳步,淡然一笑道:「哦,這我問過她了,一派胡言,就是鬧著出去嘛,你們少和她糾纏!」說罷,下了樓。

  下樓鑽到自己的車內,一踩油門將車開出公安賓館大門。伍成義馬上變了樣子,先打了個電話給刑警支隊支隊長老孫,說是有緊急任務,要老孫立即趕到他家待命,是什麼緊急任務隻字未提,並再三交代老孫要保密。作為刑警出身的辦案專家,伍成義太清楚蘇阿福對這個案子的重要性了:抓住蘇阿福,勢必要牽出周秀麗、江正流和王長恭手下的許多幹部,甚至包括王長恭本人。也正因為關係太重大了,今夜即將開始的搜捕行動才必須嚴格保密,以防有人對蘇阿福搞殺人滅口。

  第二個電話理所當然地打給了葉子菁,主觀上考慮是想讓這位正和他一起「垂死掙扎」的女檢察長在思想上有所準備,進一步堅定辦案信心。不過,細節卻不便多講,江正流的事更沒提,只含蓄地說歸律教授也許沒認錯人,蘇阿福可能真逃過了八月十三日晚上的那場大火,也確實有可能在川口鎮上出現過。最後,不無興奮地說:「……葉檢,現在不是我們垂死掙扎了,他媽的,是他們要垂死掙扎了!」

  葉子菁那邊也興奮起來:「這可太好了!快說,蘇阿福是不是有確鑿線索了?你們打算怎麼辦?伍局,大氣些,看在咱一起垂死掙扎的份上,給我多透露點!」

  伍成義不為所動:「該怎麼辦是我的事,姐姐你就別煩了,具體行動計劃我不能說,不但對你,對江正流和其他任何領導我都不打算說。我將要求辦案同志對我這個主管副局長負責,能告訴你時我會及時告訴你。反正,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葉子菁明白,在這種錯綜複雜的情況下,保密是絕對必要的便沒再問下去,只道:「伍局,那就預祝你和同志們行動順利吧!需要我們配合,只管開口!」

  驅車趕到家,刑警支隊支隊長老孫恰巧同時趕到,二人在屋內客廳一坐定,伍成義二話不說,立即發佈指示,要求老孫和他一起親自指揮,在嚴格保密的前提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夜分頭行動,拘留夜巴黎泳浴中心王老闆、蘇阿福的弟弟蘇阿強,以及以往和蘇阿福來往密切的所有重要關係人,一個不許漏掉……

  §31

  在這個巨大的案情轉折之夜,江正流正被自己的妻妹哭哭啼啼糾纏著。

  妻妹在市中級人民法院做民事審判員,和在鐘樓區分局當副局長的丈夫王小峰關係一直不太和睦,婚姻早已瀕臨破裂,這些年幾次說離婚又沒離。這次王小峰一出事,妻妹出於面子上的考慮,反倒四處替王小峰做起了工作。得知案子已讓伍成義積極主動地移送到了檢察機關,又跑來向他哭罵了,責問他這個局長怎麼連個手下的副局長都管不住?老婆也跟在妻妹後面幫腔,要江正流為王小峰想想辦法。

  有什麼辦法好想?王小峰成了蘇阿福的把兄弟,收受賄賂證據確鑿,並不是蘇阿福和大富豪一家的賄賂,還有其他一些娛樂單位的賄賂,涉案金額已查實的就有三十多萬。局黨委為王小峰的問題討論過兩次,移送檢察機關是遲早的事。就算伍成義不故意搗亂,主動積極地移送,他這個局長也得消極地移送。送過去就得公事公辦了,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葉子菁和檢察院絕不可能網開一面。

  妻妹卻不管不顧:「姐夫,反正你……你得給我想辦法,孩子不能沒有爹!」

  江正流真火了:「怎麼這麼說話呢,二妹?你本身也在法院工作啊!涉案金額三十三萬,分管分局的治安工作,卻弄出了一片紅燈區,該咋判就得咋判,誰也救不了他!你要是真不死心,就去找你們法院洪院長,看看他敢違法吧!」

  妻妹又哭了起來:「我……我是個普通審判員,要找也得你幫我去找……」

  江正流不接這話茬兒:「二妹,我看你還是離婚吧,這是最好的出路!」

  正這麼說著,門鈴響了起來,一陣緊似一陣。

  江正流正巴不得來客,一邊慢吞吞地站起來,準備過去開門,一邊又好聲好氣地勸道:「二妹,來客人了,別哭了,快把眼淚擦擦回去吧!不是我打官腔,你在法院工作,必須有法制觀念,千萬別為王小峰的事四處找人了,這影響太壞了!」

  妻妹這才擦拭著眼淚,很不情願地站了起來。

  就是在妻妹出門時,局治安處王科長進來了,說有大事要彙報。

  江正流認定這位王科長不會有什麼大事,可仍做出一副有大事的樣子,很鄭重地應著,把王科長讓進了門。待得門一關,把妻妹關到了門外後,臉上鄭重的神情才消失了,往沙發上一倒,漫不經心地問:「小王,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啊?」

  王科長神神秘秘地說:「江局長,我……我得向你彙報個重要情況哩!」

  江正流被妻妹哭哭啼啼鬧了一晚上,心裡挺煩,只想自己安靜一會兒,並不想聽什麼彙報,便推脫說:「小王啊,你這陣子不是抽到公安賓館辦案組去了嗎?伍副局長不是還在那裡管辦案嗎?有啥事就去找伍副局長彙報吧,啊!」

  王科長加重了語氣:「江局長,這事和伍局長有關,不能向伍局長彙報啊!」

  江正流這才警覺起來,坐正了:「哦?小王,怎麼個情況啊?你長話短說!」

  王科長忙彙報起來,從劉豔玲奇怪的伙食改善,到伍成義和劉豔玲的談話,最終歸結到一點:蘇阿福還活著,劉豔玲就是知情者,而伍成義卻在故意掩蓋情況!

  江正流聽罷,脊樑一陣陣發冷,臉面上卻是一副輕鬆自然的樣子:「嘿,我以為是什麼大事呢!這我知道,老伍剛在電話裡和我通過氣。他不和你說是對的,辦案策略嘛!你小夥子既然看出來了,就不要四處亂說了,一定要注意保密啊!」

  王科長松了口氣:「那就好,江局長,我擔心伍局故意瞞著你,所以……」

  江正流親切地拍了拍王科長的肩頭:「所以,你有這種警惕性很好,要表揚啊!」想了想,又和氣地交代說,「伍局長現在擔子比較重,有時候可能顧不過來,一些情況反映得也許不那麼及時,你也可以直接向我反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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