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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周秀麗擰了歸律一把,挺委屈地說了起來:「王省長,你說這叫什麼事啊?陳漢傑到底是整我,還是整你?憑幾封匿名信就敢讓市委把我規起來?現在哪個幹部沒有匿名信?只要力度大一點,傷害了誰的利益誰就告你,你簡直沒法幹工作!」

  王長恭說:「事情沒這麼嚴重,朝陽同志說了,就是了解一下情況,這兩天可能會讓小林市長找你談談。朝陽同志和小林市長那裡我打了招呼,和他們交代了,在這種時候一定要保護幹部,他們心裡有數,全答應了,估計也就到此為止了。」

  周秀麗心領神會:「王省長,那就謝謝您了!其實,就算他們抓住不放,我也不怕,說我拿了蘇阿福的四萬塊錢,誰能證明?蘇阿福已經死了嘛,寫匿名信的傢伙不過是瞎猜測!我估計很可能是陳漢傑指使手下人寫的,主要想整你王省長!」

  王長恭說:「哎,秀麗同志啊,這你也不要瞎猜嘛,我看老陳不會這麼做!倒是你這個同志,要總結,要好好想想,你們城管委內部會不會出問題啊?據我所知,匿名信是寫在城管委文件紙上的,省紀委好像也收到了一份!」

  周秀麗苦笑道:「王省長,你提醒得對,我估計也是內部人幹的!」

  王長恭說:「那你就要注意了,決不能在這時候給我、給省委捅婁子!小林市長找你談話時,你要擺正位置,把有關情況說清楚,要給市委一個交代!該檢討的地方還是要檢討,這麼多違章門面房蓋到了大路上,光是區城管委和下面具體工作人員的責任啊?你這個市城管委主任就沒責任啊?領導責任肯定逃不掉嘛!」

  周秀麗說:「是的,是的,王省長,我當然有領導責任,唐書記和林市長不也有領導責任嗎?領導責任是一回事,受賄瀆職又是一回事,尤其是扯上了蘇阿福,也太毒了!你說說看,我要真收了蘇阿福的錢還得了啊?還不被他們送進去了!」

  王長恭提醒說:「哎,秀麗同志,蘇阿福的事不要說了,蘇阿福的死現在還是秘密,你可千萬別捅出去了,你一捅出去,有人又要大做我的文章了……」

  歸律簡直不是個東西,偏在這時候雄姿勃發,威猛異常起來,讓周秀麗不厭其煩。周秀麗不願再忍受下去了,狠狠一腳,將歸律踹下了床,鬧出了一陣異響。

  王長恭在電話裡聽到了動靜,驚疑地問:「哎,秀麗同志,怎麼了?」

  周秀麗掩飾道:「沒什麼,沒什麼,王省長,是狗,我們家的那只獅子狗掉到床下去了!」還裝模作樣地叫了一聲,「哎,歸教授,快把我們汪汪抱到外面去,我這和王省長談事呢!」對著話筒又說,「王省長,你說,你說,我聽著呢!」

  王長恭又說了起來:「秀麗同志,還有個事我得批評你:我一再讓你去看看老陳,你怎麼就是不去呢?你是老陳提起來的幹部,老陳有恩於你,不能人一走茶就涼嘛!何況老陳沒走,還在市人大崗位上,現在人大也不是二線了,是一線嘛!」

  周秀麗不滿地叫了起來:「王省長,你咋又說這事?老陳一天到晚在那裡攻我們,恨不得把你這副省長的位子掀掉,把我搞到牢裡去,我還跑去看他?!我人正不怕影子歪,偏不服這個軟!真抓住我什麼證據,讓葉子菁他們起訴我好了!」

  王長恭那邊很不高興,稱呼也在不知不覺中變了:「小麗,你怎麼這樣不顧大局啊?我能低這個頭,你怎麼就不能低這個頭呢?不是我推卸責任,我看我和老陳的關係就壞在你們這幫幹部手上!特別是你和江正流!老陳從市委書記崗位上一下來,你們這臉馬上就變了,江正流更好,把陳小沐也抓起來了!什麼都別說了,小麗,你抽時間儘快到老陳家去一趟,向他人大彙報工作,好好彙報!」

  周秀麗不敢做聲了,連連應著,鬱鬱不樂地掛上了電話。

  電話剛掛上,歸律又撲上來了,這回倒快,三下兩下解決了戰鬥。

  完事之後,歸律發起了牢騷:「小麗,你這個人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

  周秀麗心煩意亂,火氣格外地大了起來:「教授,你還好意思談情趣?碰上你這種人,我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你真不想過下去,我們乾脆離婚算了!」

  離婚不是沒想過,結婚沒多久,周秀麗就懷念起了獨身的日子。獨身的日子過了三十四年,是那麼無拘無束,自由愉快,如果不是迫於親朋好友以關心的名義施予的壓力,她真不願和這位歸教授結婚。當然,和歸律結婚時,也沒想過婚後的日子會這麼糟糕。可一次次想著離婚,卻又沒有一次付諸行動,這裡面既有兒子歸亮的原因,也有仕途上的原因,尤其是和王長恭的事傳得很邪乎時,就更不敢離了。

  歸律有一點很好,對她很信任,從不懷疑她和王長恭會有什麼出格的事。

  對周秀麗離婚的威脅,歸律從不當回事,離婚這件事一直沒列入他的計劃。不在計劃範圍的事,歸律是不會考慮的。歸律曾鄭重其事地和周秀麗說過,別人可以感情衝動,而一個統計學專家是決不能衝動的,衝動了就會造成災難性後果。

  沒想到,就在這個夜晚,歸律把一個災難性後果推到了周秀麗面前。

  關燈睡覺前,歸律問:「你和王省長通電話時,怎麼說蘇阿福死了?」

  周秀麗應付著:「蘇阿福是死了嘛,不過,你先不要到外面亂說!」

  歸律狐疑地咕嚕著:「不對吧?蘇阿福怎麼就死了呢?」

  周秀麗沒好氣地道:「有什麼不對?八月十三號那天就燒死了!」

  歸律認真起來:「小麗,那我見鬼了?前天明明見著蘇阿福了,在川口……」

  周秀麗吃了一驚:「什麼什麼?前天你在川口見到蘇阿福了?啊?」

  歸律點了點頭:「是啊,前天上午我帶著兩個研究生到川口搞統計調查,在川口鎮國道旁無意中撞上的,蘇老闆到咱家來過,還給我們送過酒啊煙的,我就上去和他打招呼,他沒理我,車一開就跑了,哦,對了,是輛白色桑塔納!」

  周秀麗仍不相信:「老歸,當真是蘇阿福?你是不是看走眼了?啊?」

  歸律挺自信的:「嘿,怎麼會看走眼呢?蘇老闆到咱家來過幾次,我能認不准?!」說罷,又自以為是地教訓起來,「小麗,不是我說你,蘇阿福的東西你真不該收!你現在是市城管委主任,縣處級幹部,我是大學教授,相當於副廳級,我們倆的工資加起來五千多,占蘇阿福那點小便宜幹啥……」

  周秀麗聽不下去了,從床上爬起來:「好了,好了,老歸,你別囉嗦了,我得給王省長打個電話!蘇阿福如果真還活著,只怕我們長山就要出大亂子了!」

  歸律也急了,盯著周秀麗問:「哎,小麗,別人我不管,我只說你:你腐敗了沒有?違章建築和你有沒有直接關係?你收沒收過蘇阿福的錢啊?」

  周秀麗已撥起了電話:「你放心,我沒收過什麼錢,不過是些煙酒嘛!」

  歸律不敢放心,仍喋喋不休說著:「小麗,我看煙酒最好也退掉……」

  這時,電話通了,周秀麗向歸律做了個手勢,忙和王長恭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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