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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成蕙打了劉心一下:「劉心,我可提醒你,你現在是我們的業務經理,可別嫌貧愛富當叛徒!」下了樓,到了奔馳車前,又咕嚕起來:「敢鬥,不是我說你,你也太浪費了,一部車一百多萬,到這麼好的地方吃飯,還不知又要花多少錢,過去的苦日子,我看你是忘光了!」

  劉敢鬥笑眯眯地:「沒忘,媽,我們今天就想談談這事哩!」

  孫成蕙說:「咋?是為希望工程捐款,還是為紅旗礦的下崗工人捐款?」

  劉敢鬥說:「媽,我這事比捐款還好,想想我自己都深受感動!」

  一切進展順利,羅馬飯店的宴會當晚如期舉行。

  然而,也發生了點意外:身為市長的劉勝利因為市委常委會沒散,來不了了。

  孫笛失望極了:「爺爺,你都來了,劉市長她還敢不來呀?」

  孫立昆瞪了孫笛一眼:「你胡說什麼?!這麼大一個市的市長好當嗎?!」

  劉敢鬥心裡不悅,卻滿面笑容:「對,對,我們不等她了,各位前輩,我們亞中集團的同仁們今天請的本來就不是劉市長,而是各位前輩,包括我親愛的媽媽!各位前輩們和我們共和國一起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值得我們年輕一代深深敬重,今天我們就以一杯薄酒表示敬意。來,老前輩們,為你們相會陽山乾杯!」

  大家一起舉起了杯。

  這日酒桌上的氣氛挺熱烈,並沒有因為劉勝利的失約而受到多少影響。

  幾杯酒下肚,「想當年」就免不了了。

  孫成蕙頭一個開始「想當年」,對孫立昆說:「六叔,想當年也真好笑啊,一九五九年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結果,一跑跑進了三年自然災害裡,弄得毛主席都吃不上肉。改革開放這些年,搞得這麼好了,卻說還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

  孫立昆呷著酒說:「這就對了嘛,說明我們黨成熟了嘛。」

  陳夢熊說:「初級階段就有這種水平,你們的社會主義就有說服力了。」

  孫立昆感歎起來:「為了取得這種說服力,我們付出了多少代價呀!」

  劉敢鬥適時地插上來:「六姥爺,你們說得太好了,我們國家幾十年走過的路太不平凡了!我就是個縮影呀,生在你們說的三年困難時期,得的第一個名叫困難,『文化大革命』一來,得,我又叫敢鬥了!我一個姑娘家,和誰鬥呀!」

  孫立昆用筷頭指點著劉敢鬥,笑道:「我知道,你這名是在批鬥現場起的。」

  劉敢鬥指著劉心,一副動情的樣子:「小劉心呀,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呀,一天到晚,不是追星就是跳舞,政治考試的時候,連『文化大革命』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歎了口氣,「你可不知道我們老前輩們過的那叫什麼日子!」

  孫成蕙馬上責問:「哎,我說劉小五,你啥時也成老前輩了?」

  劉敢鬥一怔:「媽,我這不是說小劉心的嘛,在她面前,我當然是前輩了。」

  孫立昆說:「也對嘛,敢鬥也會成為老前輩的嘛。」

  劉敢鬥見火候到了,這才做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對孫立昆說:「六姥爺,利用今天吃飯這個機會順便向您彙報一下,為了展示我們國家幾十年來的風雨歷程,讓劉心這代小同志對我們共和國的歷史有所瞭解,更加熱愛我們改革開放的今天,我們亞中集團計劃搞一次大型傳統教育活動。」

  孫立昆眼睛一亮:「好,好啊!對今天的年輕人,太需要進行傳統教育了!來,敢鬥,為你們致富不忘國家,不忘教育下一代,我這個老同志敬你們一杯!」

  孫成蕙卻覺得有點奇怪:「小五,這事我咋沒聽你說過?」

  劉敢鬥說:「我這人只做實事,不講空話。媽,我告訴您吧,我們亞中取之於社會,也要回報於社會。陳老先生作為香港的老闆還不斷捐助我們的希望工程,我們亞中作為改革開放方針的受益者,怎麼能忘了回報社會呢?」

  孫笛及時插了一句:「當然,我們也接受社會捐助……」

  孫立昆馬上表態:「我帶頭捐助,也發動老同志們一起捐助!」

  劉敢鬥誠懇地說:「六姥爺,您和老同志就不要捐了。你們為黨、為人民辛苦了一生,又不是貪官污吏,哪有多少錢捐?你們做做顧問,對我們多指導就行了。另外,可以捐些具有教育意義的實物給我們。」煞有介事地繼續介紹,「我們計劃搞一千五百米展線——六姥爺,展線您懂嗎?就是展臺和展窗的長度。」

  孫立昆當場顧問起來:「敢鬥,既然讓我做你們的顧問,我就得發表意見了。我的意見是,一開始規模不一定這麼大,可以一步步慢慢發展嘛,否則,你們的包袱就太重了。成了包袱可就不好了,你們要回報社會,也要自己好好發展。」

  劉敢鬥鄭重其事地記錄著:「好,好,六姥爺,您的指示很重要。」

  陳夢熊坐不住了:「劉敢鬥小姐呀,孫主任做你們的顧問,我也得支持一下,表示個心意啦。我捐八十萬港幣吧,你們一定不要嫌少……」

  劉敢鬥忙站起身來向陳夢熊敬酒:「謝謝,謝謝您,陳老先生……」

  這激動人心的時刻,孫成偉竟又不合時宜地打起了瞌睡。

  劉敢鬥極是不滿地碰了碰孫成偉。

  孫成偉醒了:「啊?通過了嗎?好,好,我贊成!」

  孫立昆笑了:「大偉,我們通過的決議是把你的壞分子帽子重新戴上!」

  孫成偉咕嚕道:「六叔,還說呢!我這輩子可倒透黴了,一九七九年一摘了壞分子帽子就碰上了這個劉敢鬥,就被劉敢鬥監督上了,從來就沒真正自由過……」

  老老少少一桌人全笑了。

  在歡樂的笑聲中,劉敢鬥提議劉心為老前輩們唱首歌。

  劉心兔子似地跳了起來:「好,好,你們要聽什麼,我就唱什麼。」

  孫成蕙說:「唱《我是一個兵》!」

  劉心拿著話筒為難了:「奶奶,這歌我不會唱。」

  孫立昆說:「那就唱首《革命者永遠是年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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