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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第十六章

  孫成偉最終沒能在新中國找到自己的位置,只得把目光再次投向美好的過去。

  一九五〇年春節前夕,倒透了黴的孫成偉先生在歷經了牟月雯多次痛駡和斥責之後,終於又可以幸福地站在牟月雯的病床前,喂牟月雯喝湯藥了。

  喂牟月雯喝湯藥時,孫成偉一口一個「乾娘」地叫著,帶著充沛的感情,把自己和牟月雯在舊中國近十年的交往認真回顧了一遍,好幾次誘出了牟月雯感傷的眼淚。在孫成偉的回顧裡,這份美好的感情真是地上難尋,天上少見。說到當年牟月零對他的經濟支持時,孫成偉更是連連道謝。

  牟月雯心早已軟了,嘴上卻說:「大偉,過去的事,你別再說了。我算是看開了。你也別老說謝我,當年你認我乾娘,讓我幫你,我是真心幫你的。也許我前生就欠了你的,不幫不行,今生躲不掉。」

  孫成偉親昵地摟著牟月雯的肩頭:「所以,乾娘,你今後還得幫我。」

  牟月雯吃力地推開孫成偉:「大偉,你走開,我渾身骨頭都疼。」

  孫成偉卻把牟月雯摟得更緊,還在牟月雯的臉上親著:「乾娘,你不是我乾娘麼?舊社會那麼困難時都幫我,這會兒倒不願幫我了?咋說大成國貨公司也有你一份麼,你和狗熊說說,讓我去做個協理什麼的,他能不聽麼?!」

  牟月雯說:「要說你去說,我不去,我和你算是兩清了。」

  孫成偉馬上改了口,不叫乾娘了:「月雯,你咋還生氣?我不是給你賠過罪了麼?再說咱們是誰跟誰?老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和我就這麼恩義兩斷了?」

  牟月雯眼裡的淚又流了出來,像斷了線的珍珠:「大偉,你和我有過恩義麼?不被共產黨搞得走投無路,你會到我這兒賠罪?你還會再認我?我看,你……你還是去找你六叔,幹你的革命去吧!」

  孫成偉耐心地賠著笑臉:「我倒真想再去革命,可人家革命就是不要我。」又在牟月雯臉上輕輕親著,「月雯,你就忍心讓我走投無路麼?」

  牟月雯故意說:「你就不能去天津再做你的律師嗎?」

  孫成偉叫道:「月雯,你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哪敢再回天津呀!解放前,我在天津惹下的麻煩可不是一樁兩樁……」說著,爬上了牟月雯的床,兩隻曾給牟月雯帶來過無限歡愉的手,在牟月雯身上靈活地撫摸起來。

  牟月雯身子被摸軟了,心被摸穌了,一時間,覺得過去的好時光又回來了,把孫成偉的腦袋往濕漉漉的身下一按。孫成偉當即意會了,像只聽話而又歡快的小狗,在她下身咂出了一片令她神魂迷亂的顫響……後來,被孫成偉架起腿,往身子裡進時,牟月雯才氣喘吁吁地說:「大偉,我……我答應幫你,你……你要什麼都行……」

  孫成偉高興了,更賣力地動作著:「我知道你會答應的,我知道!」

  牟月雯呻吟著:「大偉,說真的,沒……沒有你,我這輩子就算白活了。」

  孫成偉也說:「月雯,沒有你,我也上不了大學,當不成律師。」

  完事後,牟月雯死死地把孫成偉摟在懷裡,問:「大偉,這麼多年了,你對我可有一點真心?你說實話。」

  孫成偉說:「當然是真心啦,這還用問!」

  牟月雯說:「那好,今天,我也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孫成偉脫開牟月雯的摟抱:「什麼事?」

  牟月雯卻又把孫成偉摟緊了,兩隻乳房緊貼著孫成偉的臉:「和我結婚!」

  孫成偉嚇了一跳:「月雯,你是不是開玩笑呀?你大了我十歲,又是陳夢熊的三娘,咱們要結了婚,還不讓人家笑死了?你說說,誰不知道你是我乾娘?」

  牟月雯用自己的乳房在孫成偉驚愕的臉上蹭著,極是熱烈地說:「大偉,我不是開玩笑,真不是!我是認真的。如今解放了,我也得堂堂正正做一回人了。這事我已經和夢熊商量過了,夢熊說,這挺好,我是該離開他老爹,建個自己的家了。」

  孫成偉馬上嗅到了陰謀的氣氛,說:「陳夢熊這是坑我,他早就想甩你了,你不知道麼?!那次我們在樓下說話,你都聽到的,你不也罵過他麼?」

  牟月雯卻說:「過去他是想甩我,現在不是,現在夢熊被共產黨教好了,像變了個人似的。他和我說了,我離開他老子和誰結婚都行。他都支持,都理解……」

  孫成偉仍想推,歎了口氣,故意說:「可你知道的,柳如花還纏著我呢!」

  牟月雯氣了:「是人家柳如花纏你,還是你纏人家柳如花?大偉,你不提倒也罷了,提了就讓我傷心!早先我對你那麼好,從老頭子那弄來點私房錢自己捨不得用,都貼補你了,你倒好,拿了我的錢去捧柳如花,去逛窯子……」說著說著,眼淚落了下來,「你……你孫成偉可真像戲文裡唱的,一棵樹東西擺,見了姑娘個個愛,冤家,冤家,哪有良心在?!」

  孫成偉受了些觸動:「月雯,你……你對我的好處,我都知道,一生一世也忘不了。我……我那時也是……也是少不更事,再說……再說,你也沒攔過我呀!」

  牟月雯滿臉淚水:「我那時能攔你麼?敢攔你麼?我就怕你再不來找我!還怕被夢熊他爹發現,把我從這裡趕走。」抹了把淚,「現在好了,解放了,我也不怕了,你就讓我挺起胸膛做一回人,和我堂堂正正結回婚吧!結了婚,分割下來的大成公司財產都算你的,咱就在這共產黨領導的新社會裡過幾天好日子!」

  孫成偉這才悟到,牟月雯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很認真的,自己看來是不能不認真對待了。於是,便說:「月雯,這事……這事太突然了,關係也太大了,你……你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再回你個話,行麼?」

  牟月雯看到了希望,高興地親了親孫成偉:「大偉,那你就好好想想吧!想想這些年來,我和柳如花誰對你是真心?柳如花會嫁給你麼?她現在不是當年了,是紅角了,共產黨又捧著她,聽說讓她搞劇團當團長,她還能看上你麼?」

  其實,牟月雯這話,孫成偉又何嘗不知道?打從去年四月禁娼之夜過後,柳如花連個面也沒和他照過。他打電話過去,柳如花不接,到劇團找,柳如花不見。不是柳如花這麼絕情絕義,他根本不會再檞著厚臉皮爬牟月雯的床!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牟月雯好,牟月雯人好不必說,錢更好——牟月雯有錢,還親口說了:只要和她結婚,分割下來的大成公司財產都算他的!

  於是,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在大妹夫田劍川來孫家送節禮時,孫成偉故意當著田劍川的面對母親說:「媽,有這麼個不講情面的六叔擋著我的道,共產黨那邊是沒我的事了——你看,我再想法發一次財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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