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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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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段仁義團長認為,方參謀為點過份了。這仗打也可能打,可要說馬上就會打起來,怕也不現實。他們新三團的任務很明確,是為河西會戰打阻擊。可若是鬼子們不從這裡過,他們阻擊誰?打誰?洗馬河長得很,河東的鬼子從哪裡過河都可能,進入河西會戰地區的路很多,也未必非走他們據守的馬鞍山不可。 不過,他沒說出口。不是怕方參謀笑他不懂,而是怕此話一講,會鬆懈弟兄們的鬥志。不管怎麼說,準備充分點總沒錯,在戰爭中,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過硬的隊伍尚且鬆懈不得,何況他的這支破隊伍! 見方參謀提著鐵銑走遠了,他不無慍意地對二營長蘭盡忠道: 「你們咋一點不給我爭臉哇?侯營長,章營長沒帶過兵倒罷了,你蘭盡忠既帶過兵,又打過仗,咋也這麼甩?!你看看這戰壕挖的!能怪方參謀發火麼?!」 蘭盡忠恨恨地罵道: 「他火?媽的,老子還火呢!只要一打響,老子先在他狗日的背後摟一槍!」 他瞪了蘭盡忠一眼: 「胡說!方參謀是23路軍司令部派來的,誰敢動他一根毫毛,我段仁義決不饒他!」 蘭盡忠眼皮一翻: 「這新三團的團長是你,還是他?」 他勉強笑了笑: 「隨便!是我是他都一樣,反正都是為了把仗打好!」 「可你是中校團長,他是少校參謀……」 他火了: 「什麼中校、少校?我這團長咋當上的,別人不知道,你們還不知道嗎?!不是你們在卸甲甸縣城鬧事,我會放著好好的縣長不當,到這兒來受窩囊氣?!我壓根兒不是團長,就是有中將階級,也得聽方參謀的!」 蘭盡忠不做聲了。 他歎了口氣: 「要說帶兵打仗,我不如方參謀,也不如你蘭營長和其他營長,可看在抗日打鬼子的份上,你們都得給我多幫忙哇!」 蘭盡忠垂首應了聲: 「是!」 他又說: 「還有,無論咋著,都不能和方參謀鬧彆扭,這人雖說狠了點,可是來幫咱補台的,不是拆臺的,這點,咱們得明白!」 「是!」 「好了,你忙去吧!」 蘭盡忠老老實實走了,他卻不禁悵然起來,默默轉過身子,望著腳下平靜的洗馬河發呆。天朦朧黑了,洗馬河失卻了夕陽賦予的輝煌,河面變得一片溟濛。溟濛河面的那邊,一望無際的曠野消溶在黑暗的夜色中。也許將要被阻擊的日偽軍,正在河那邊,正在暗夜的掩護下日夜兼程…… 段仁義團長的心一陣陣發顫。 段仁義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在四十二歲的時候穿上國軍軍裝,一舉變成中校團長。更沒想到當了團長沒多久,就要率兵打仗。直到站在馬鞍山下崗子村前沿陣地訓話時,他還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恍惚如置身於一個荒誕滑稽的夢中。 栽進這個夢中之前,他很確鑿地做著縣長,而且做了整整五年,做得勤勉努力,政跡說不上好,可也不壞。如果不是23路軍377師炮營駐進了卸甲甸縣城,如果不是那炮營的弟兄和卸甲甸縣城的民眾拚了起來,他這縣長是肯定能穩穩做下去的。要命的是,不該發生的事卻發生了,他沒任何思想準備便被拖進了一場驚天動地的事變中。 事變是三個月前的一個夜間發生的。那夜槍聲、炮聲轟轟然響起來了,他還蒙在鼓裡,根本沒想到蘭盡忠、章方正等人會瞞著他這個縣長對國軍的炮營動手。 炮營軍紀不好,他是清楚的。該營駐進卸甲甸不到半年,就使七、八個黃花閨女不明不白的懷了孕,他也是清楚的。為此,他曾兩次親赴炮營營部,三次召請炮營呂營長面談,請呂營長約束部下。呂營長表面上很客氣,說是要查、要辦,可實際上既未查,也未辦,手下的弟兄反而越鬧越凶了,最後竟鬧到了二道街趙寡婦頭上,偷了趙寡婦一條看家狗。趙寡婦不是一般人物,號稱「趙連長」,年輕風騷,交際甚廣,自衛團團長蘭盡忠,決死隊隊長章方正、隊副侯獨眼等人,都是她家的常客,據說也都在她那「連」裡效過力,結果便鬧出了大麻煩。 那夜咋著打炮營的,他不清楚,只知道,在他為槍聲炮聲驚恐不安的時候,蘭盡忠、章方正、侯獨眼三人闖到他家來了,一進門,霍地都跪下了。他呆了,本能地覺得事情不妙。 「咋,是……是你們幹的?」 蘭盡忠點點頭。 「為啥瞞著我?」 「我……我們不想連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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