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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女兒已經到寄宿學校住校去了,家裡空空蕩蕩,沒一點人氣。

  靜薇空著肚子回到家,懶得動手做飯,在女兒房間裡找到一包「富麗」餅乾,就坐在女兒房間裡慢慢嚼起來。

  她隨手翻看女兒放在桌上的書,看到這樣一段:「環顧我們周圍的一切東西:教室裡的椅子、書桌、櫃子、紙張和鋼筆,大街上的汽車、自行車和公共汽車,農村裡的樹木、植物和動物,天空中的飛鳥、飛機和雲彩,海洋中的魚類、海藻和珊瑚,外層空間的星星、月亮和太陽,這些和所有其它東西,包括人體在內,都是物質的實例。」

  「凡是佔有空間和具有重量的東西都是物質。」

  按照這本書上的說法,「物質」都是些有形的實體,但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又是什麼呢?比如說事物的排列順序又是怎麼回事?她先是遇到苗影,後又知道苗影曾經是父親的情人,現在又知道,這個女人就快要死了,這一切是誰事先排列好的呢?

  再比如她16歲時生下女兒,這件事幾乎影響了她一生,可她還是愛這個女兒。這一切都是命。她和邵偉濤之間那麼相愛,卻有種種原因不能生活在一起,這也是命。

  靜薇無意中把女兒的耳機塞進耳朵,聽到的竟是齊秦的那首歌《你是天上最遠的那顆星星》:

  你是天上最遠的那顆星星對我

  我們中間隔著幾百萬的光年

  今生今世已經無法越過

  你是天上最美的那顆星星對我

  我們中間隔著無數的世代的傳說

  今生今世仍沒有結果

  這首歌像是有意放給她聽的,因為她知道,女兒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聽周傑倫或者S.H.E,不應該聽齊秦的。靜薇覺得,她和邵偉濤之間,正是隔著幾百萬的光年,今生今世已無法越過。

  保羅.西蒙演唱會

  「你手裡拿著電話別放,聽我說,慢慢走過去沖一杯咖啡,然後坐下來聽我說。」仇永明總是在靜薇心情最鬱悶的時候打來電話,像是算好了似的,不早不晚,準時打來。

  他的聲音使人安靜。他叫她沖一杯咖啡,然後坐下來慢慢聽他說。他的語調很奇怪,既不像長輩又不像情人,也可以說是介於長輩和情人之間,因為他畢竟已經56歲了,比靜薇大27歲。

  29歲的廖靜薇漸漸對這位「長輩」的聲音有了一些依戀,只要一聽到他的聲音,心裡就覺得安定。

  靜薇說:「我有一個朋友,她得了血癌,就快要死了。」

  「那你應該去看看她,給她一些安慰。」

  「可是這樣做有點對不起我媽,我媽曾經非常恨這個女人。」

  「可她是個病人啊,你媽知道了也不會怪你的……」

  他們有時一邊喝著咖啡,一邊隔著電話很平和地聊天,一聊就是一兩個鐘頭,感覺不出時間的存在。

  仇永明平時很忙,但晚上9點以前肯定回家。從聊天當中靜薇知道,他已經離婚10年了,兒子已成年,和前妻一起生活。前妻和他是同行,公司做得比他還要大,兩人最大的矛盾是「都是事業狂,誰看誰都不順眼」。

  有時候,仇永明也過來坐坐。

  他最喜歡買的東西是盒裝的咖啡,每次的禮物都是一樣的。他彬彬有禮地站在門口按門鈴,然後退到離門一米開外的地方等待。靜薇不得不承認,仇永明成熟練達的風度是很迷人的。

  這一次,仇永明沒有帶來盒裝咖啡,而是帶來一盤錄像帶。他說是保羅.西蒙2000巴黎演唱會的錄像。仇永明說他非常喜歡保羅.西蒙這個歌手,問靜薇喜不喜歡。

  靜薇靦腆地笑了一下,表示她並不熟悉這個歌手。他們沖了咖啡,然後坐在沙發上一起看演唱會。這是夜晚的寧靜時光,咖啡的香味四處飄散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悠閒地坐在淡紅色的沙發上看電視,男人穿一件深藍色羊毛衫,女人穿一條棉布條格長裙,獨辮編在一邊,棉襪雪白。

  錄像機好久沒人用了,上面落滿了灰。

  保羅.西蒙就要出場了。他先唱了一首叫做《我的歸宿》的歌,他是一個並不漂亮的小個子男人,好像還上了點年紀,但卻極其迷人,鍵盤手像一個工作認真的科學家,很專注地演奏著。《我的歸宿》裡有這樣一句:「我要走到河流水天相接的地方」,靜薇非常喜歡。

  《老朋友們》是一首很感人的慢歌,它表現了人們害怕老去的憂傷情緒。《親愛的洛琳》講述了一個關於洛琳的憂傷故事,美麗的洛琳對婚姻厭倦,想要出走又猶豫不決……在聽這首歌的時候,靜薇出去接了一個電話,以至於沒有看到結局,但是……似乎那個叫洛琳的女人自殺了,也許歌裡不是這樣唱的,是靜薇自己的想像不成?

  10點鐘的時候,仇永明說該回去了。靜薇也不留他,只是故作驚訝地說,哎呀,都這麼晚了啊,時間過得真快。

  她每次只把他送到電梯口,然後沖他很輕快地擺擺手。

  他用微笑向她道別,風度極佳。

  靜薇有些驚異地問自己:該不是愛上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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