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凝 > 胭脂帝國 | 上頁 下頁 | |
三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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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薇換上跟老主任一模一樣的白大褂,跟在老主任後面,走上通往迷宮之路。她的採訪證放在兜裡,所以心裡有底。她對自己說,我不過是例行公事,瞭解一些有關婦女生育方面的問題,畢竟,《胭脂帝國》是一本女性刊物,專門研究女性自身的問題。 他們穿過一個斜坡走廊,向左轉了五個彎,繼而又向右轉了六次,終於來到位於醫院最隱秘位置的浸泡著古怪嬰兒屍體的實驗室。裡面很黑,開關在房間外面,老主任輕輕咳嗽一聲,然後啟動了開關。 在16盞日光燈起伏明滅的顫動中,靜薇看見了那個裝在瓶子裡嬰兒,她蜷縮著,臉很皺,她苦澀的模樣就像實驗實來蘇兒水的味道,那是天下最奇怪的味道,又苦,又涼,令人想起流血、受傷、縫合、潰爛和死亡。 室內有許多這樣的瓶子,每個瓶子裡都有一個死去的嬰兒。 「他們都是10年前死去的嬰兒。」老主任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他似乎要道出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他陰暗的眼晴裡反射著日光燈堅硬的藍光,他說:「10年前組建這個實驗室,是我親手把他們裝進瓶子裡去的。」 搬家後的寂寞生活 為了徹底把邵偉濤忘掉,靜薇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決定搬家。原來的房子轉給一個熟人,因為裝修時花了一些心思,橫豎有些捨不得,好在房子讓給的不是別是,而是她少女時代的好友阮黎。 阮黎和湯嘉義戀愛8年,婚後卻不斷吵架,現在竟鬧到要分開來住的地步。阮黎說既然你不想再在這兒住下去了,就把房子讓給我吧,反正我跟他遲早是要分開的,晚分不如早分。 靜薇在離開那套房子的最後一天,一個人關掉電話好好地呆了一天。她想,離開這裡,關於邵偉濤的那些記憶就會變談,母親的話是對的,她應該把他忘掉,她強迫自己這樣做,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別人。靜薇自從見過那個叫申思怡的黑美人一面,就再也忘不掉她了。與別的女人不同,她不但不討厭申思怡,反倒挺欣賞她,這種感覺她從沒跟邵偉濤說過。 可是,搬家之後噩夢不斷,她沒有想到,她竟然會那樣想他。 電話鈴每次響起,她知道肯定不會是邵偉濤,因為她根本沒告訴他這裡的新電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搬家了,說不定這會兒,他正開著車滿城亂轉,敲開每一個他們共同的朋友,打聽自己的下落。 她不斷地夢見那間實驗室。 玻璃瓶子裡的嬰兒在液體裡上下浮動,他們看起來就像活人一樣,在夢裡,所有的嬰兒都睜著眼睛盯著她,他們像是要說話……這時候,靜薇被嬰兒的哭聲吵醒了。 她醒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燈光、空氣,什麼都是陌生的,斷斷續續的嬰兒啼哭聲,就像鬼魂一樣跟著她,無論她搬家搬到哪兒,半夜醒來總能聽到這種聲音。她打開一盞床頭燈,從枕頭底下拿出那本厚厚的影集,那是他們上次一起出去玩,曹自立替他們拍的照片。 照片大部分都不甚清晰,不知是相機有問題,還是那個叫曹自立的人有問題,照片上人小得像螞蟻,有一張多人都站在一座寶塔前拍的,所有人都被放在一個高臺級上,一個個彆扭著身體,好像不情願似的。只有廖靜薇和邵偉濤朝著同一方向張望,人雖然小,但可以清楚地分辨出那是他們倆。 靜薇這才明白自己有多想他,他現在不知道自己的電話、住址,這一段日子也不知他過得怎樣。他打到辦公室的電話,靜薇統統讓小周給回掉了。開始幾天天打來,後來也漸漸少了。離開他已經快一個月了,靜薇不僅沒有忘掉他,反而越來越多地想到他。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想給他打電話,但每回都忍住了。 新房子裡有一個電燈開關總是壞,電燈忽明忽滅。有一天靜薇對自己說,如果這燈不再亮起來,我就給他打電話。結果她等了2分鐘,燈又亮起來,電話就沒打。她太寂寞了,就把電話打到刁小柔那兒,想跟她聊聊邵偉濤的事。 「你們倆到底怎麼了嘛?」小柔說她正在浴室洗澡,電話裡倒是聽不到流水聲,「邵偉濤到我這兒來找過你,還以為我把你藏起來了呢。」 靜薇說:「他來找過你?他怎麼樣?看上去好不好……」 「我說你們倆這叫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好好的,沒有玩什麼生離死別嘛,分不開就別逞能,要不就乾脆利索,一刀兩斷,從此誰也別再想誰。可是,你們做得到嗎?我真搞不懂你們兩個到底想幹什麼。」 「小柔,別說我給你打過電話,別告訴他。」 「喂,靜薇,你現在在哪?喂,你聽我說,你別掛電話——」 醉 曹自立從下午3點就開始往辦公室打電話,預約晚上的飯局。他做代理的櫻桃酒想上《胭脂帝國》的封三,他說不管事情成不成,他總得做東請頓飯,就今天晚上,請務必賞光。 靜薇心裡很悶,就答應下晚上的飯局。心想,那個曹自立就是再討厭,他還能把自己吃了不成。沒想到晚上碰到人的比想像中的還要可怕,他們一個個自吹自擂,牛皮轟轟,誰也不知道他們從哪兒來,牛頭馬面的一群人,因為什麼聚在一起。 有個面相很像耗子自稱是導演的人,大罵中國電影不景氣,他一臉苦相,看他這張臉,就知道他拍的電影一定好看不到哪兒去。曹自立吹噓起這個耗子導演來,慌不擇詞,竟說此導演乃中國當代最偉大的陽萎導演。為什麼叫「陽萎」導演,靜薇百思不得其解。 這天晚上,她醉得很厲害,櫻桃酒喝下去的時候不覺得什麼,喝到肚裡半小時之後,竟如火一般燒起來。 曹自立非要送她回家,被她厲聲喝住了。後來她去了洗手間,吐得翻天覆地,就差把五臟六腹都吐出來了。靜薇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曹自立俯在耳邊告訴她,呆會兒有個人要來接她,靜薇心裡「咯噔」一下,緊接著她就看見,遠遠地,飯店門口處,有個男子急匆匆朝這邊走過來。 兩個男人在桌邊說了一陣子話,靜薇就覺得有一隻手牢牢握住了她的胳膊,拉著她一路朝門外走,將她塞進一輛銀灰轎車內。對面的車射來刺目的光芒,靜薇覺得渾身癱軟,沒有一點力氣。 ——靜薇,我送你回去。 ——你現在住在哪兒? ——到底怎麼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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