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凝 > 夜妝 | 上頁 下頁 | |
七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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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話音未落,另一個男人已經從他的車上跳下來。他手裡也有一把相同式樣的黑雨傘,兩個男人站在雨中,他們變成了兩把傘。 玻璃上的雨水不斷地往下流,沒有什麼能擋住它們的流淌。喬伊用袖子不斷擦著玻璃上的哈氣,想要看清楚樓下兩個站著談話的男子。他們的談話顯然是不讓她聽的,但他們的談話顯然是關於她的。 喬伊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放到油鍋裡煎一樣難受。兩個與她有關的男人,他們站在雨中不停地說著什麼,他們說了很長時間,仍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雨水順著他們的傘,大片大片地傾瀉下來,在喬伊眼裡,那就像兩個男人吐出的談話,滔滔不絕。 「他們倆到底在說什麼?」 喬伊滿腦子都是這句話。這句話被無限放大之後,變成一種「嗡嗡」的聲浪,在喬伊周圍盤旋著,她的額頭緊貼著玻璃,她有一種幻覺,玻璃會在突然之間融化,她看到另一個自己正緩緩下落,無依無靠,就像一片飄落的葉子。 電話鈴就在這時炸響開來,鈴聲響得驚人。 母親的聲音出現在電話裡。「喂,喬伊吧,你回來一趟吧,你姨媽又犯病了。」 「姨媽……」喬伊的聲音在電話裡變得猶猶豫豫,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生活在動盪不安之中,她的生活表面上看起來風和日麗,實際上卻隱藏著種種危機。 喬伊拿了一把紅傘下樓,走到樓門口,看到外面的雨還在下,兩個男人仍站在雨地裡談話。 她下樓,兩個男人一起轉向她。 張曉光說:「喬伊,你去哪兒?我開車送你。」 雪狼說:「……要不……我送你?」 喬伊茫然地望著他倆,似乎陷入兩難的選擇。這時,一輛紅色出租車不知從什麼地方無聲地駛來,停在喬伊身邊。喬伊拉開車門坐進去,把茫茫的雨霧和越來越模糊的兩個男人的身影留在身後。 不肯打開的門 喬伊到達姥姥家的時候,全家人正圍著柳葉兒的房門唉聲歎氣。他們說柳葉兒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不吃東西,已經一整天了,什麼東西也沒吃,大家都很著急,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已經一整天了,她連一粒米都沒吃,人怎麼受得了呢。」 「門怎麼敲也不開,趴在門上聽聽,裡面還有聲音,我們也不敢輕易進去。」 「……就怕她一時想不開,幹出什麼傻事來,所以呀,我這心老是揪著……心老是揪著……」 「有時聽到她房裡有什麼動靜,我們都想破門而入,又怕她生氣,把事情弄糟了……怎麼辦怎麼辦呀!」 聲音從四面八方灌進喬伊的耳朵,他們擁擠在穹頂很高的過道裡,說話的聲音帶著嗡嗡的回聲,有劇場裡演員表演時的效果。其實,柳葉兒的裝病才是一種表演,她一次一次地鬧,就是為了引起家裡人的注意,她有一種希望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潛意識,而她裝病,不吃飯,不開門,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注意到她,圍著她團團轉。她太寂寞了—— 一生都寂寞,她害怕變成家裡的空氣,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喬伊讓家裡人先到樓下休息,她說她一個人試著勸勸姨媽。他們都到樓下去了,她一個人站在門口,想著那些煩心的事,她差點睡著了。時間過去了一陣子,柳葉兒的房門自己打開了。柳葉兒從裡面探出頭來,她看到了喬伊,正要關門,喬伊一下子上去推著門從門縫裡硬擠進去。 房間裡並不像喬伊想像的那樣亂。 淺黃色的燈光細細密密地灑在桌上的雜誌上,茶几上整齊地放著幾本新書。她穿著一件做工考究的黑襯衫,端莊地坐在一盞燈下,紅色的燈罩與她黑色的襯衫色調互相呼應著,看上去就像一幅畫那樣美。 喬伊問:「到底怎麼了?」 柳葉兒說:「他們反對我和冷大夫交往,所有人都反對。他們恨我,見不得我有一點高興的事。」 「反對?什麼理由?」 「他們說男大夫和女病人之間,是不應該有那種事的,如果有了也不會長久,因為那不合常理。可是,我們之間是真心的,他說他除了我之外,再沒別的女人了。他說等我身體徹底恢復了,他打算跟我結婚,我們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童話故事裡講的那樣,從此再也不分開。」 喬伊看著眼前這個有些奇怪的女人,忽然感到陌生,有些認不出她來了。眼前的女人已經有些年紀,卻有著一顆17歲的腦袋,想法天真得可笑,都什麼年代了,她還當婚姻是「保險箱」呢。這時,保姆端來一碗面。那碗面煮得可真香,裡面放了肉絲、蘑菇,還有魚丸子。喬伊聞到香味兒,頓時也覺得餓了,讓保姆也盛一碗來吃。 柳葉兒不好意思一開始就端起面碗吃面,就先拿了一杯白開水來喝。她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至此,她一整天的絕食行動宣告結束。 喬伊坐在雪狼房間裡等雪狼回來。他們在電話裡說好,要好好談一次,其實,喬伊是想知道那天晚上他們兩個男人到底談了些什麼。 「沒什麼。」雪狼在電話裡說得很簡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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