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凝 > 夜妝 | 上頁 下頁
四十七


  「別動,你要乖一點。」

  喬伊醒來的時候,看見自己的兩條腿已經在一輛汽車上。車窗裡變形的行人影像不斷地往後退,身子和腿仿佛已經分離,兩條腿很安靜地呆在那裡,身子卻軟軟地蜷在某個男人的懷裡,男人的手環住她的肩。

  看不到他的臉。

  喬伊不知道這個男人將把她帶到什麼地方,

  想問,卻又沒有力氣張開嘴。她只好再次閉上眼睛。她感到疲倦極了。

  喬伊努力地回憶身邊男人的臉,她今天的確喝得有點多,她不記得什麼了,只記得那首《夜太黑》,後來,閃光燈閃成一片,她聽到耳邊有人對她說:「喬伊,你醉了。」

  「停車!趕快停車!」她忽然尖叫起來,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什麼。

  「別鬧了,喬伊,你醉了。」

  「怎麼是你?」

  喬伊看到了一張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臉,他的大鼻子距自己的距離只有0.5釐米,頭髮溜光地向後梳去,嘴巴一開一合地說著話。

  「求求你把我送回家吧。」喬伊說。

  「可以,不過你這個樣子讓家裡人看到了,肯定很擔心吧?不如先到我那裡休息一下,等好點了再回家。」老占把她摟得更緊一點,讓她閉上眼睛別說話。

  灼熱的傷口

  老占把喬伊帶走之後,酒吧裡的氣氛又恢復了平靜,剛才趕過來拍照的那幫記者,也撤到一旁喝啤酒去,他們有說有笑的,就跟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雪狼站到臺上開始唱歌。他唱的是什麼趙楷一句也沒聽清,他一直都在生氣,生張研的氣,他對傻瓜似的站在那裡的張研說:「你還不快走?」

  「那你走不走?」

  「你管我呢。你今天讓我當眾出醜,你安的什麼心啊?」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一句對不起就完啦?」趙楷還想跟她理論下去,想了一下,又把這個念頭壓下去,對張研不耐煩地揮揮手說:「走吧,走吧。」張研把臉湊近他,還想跟他說點什麼。趙楷沖她大聲吼叫:

  「滾——」

  張研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

  「我們的故事愛就愛得值得,錯也錯得值得——」臺上的雪狼唱道。他的聲音高亢蒼涼,場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進入到他所營造的氛圍當中去。

  從「獨創舞步」酒吧出來,趙楷騎上自行車,拼命地往小夏家騎。雪已經停了,但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冰,車輪壓在上面打滑得厲害。趙楷可管不了那麼多,他滿腦子都是小夏:

  小夏笑的樣子;

  小夏生氣時的表情;

  小夏的長髮披散在裸背上;

  小夏做愛時的迷人的姿態。

  他拼命地往前騎,往前騎,小夏的臉就在前面,可他總也夠不著她。路上的積雪已被來往車輛碾成精緻的堅冰,當趙楷騎到立交橋上坡的時候,感覺到重心在下滑。

  趙楷與重力作戰,「我要上去!」「我就是要上去!」他把兩腿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像是與自己較上勁了,玩命蹬。他不知道在冰上騎車並且下滑的危險性,他以為只要有股蠻力就能成功。

  他聽到鏈條與輪盤之間磨出「嘎嘎」的響聲,他以為那種聲響來自他身體內部,他把自己想像成一個蓄滿動力的發條人,他頭頂冒著火,呼呼地往上沖。

  趙楷上立交橋的過程,如同他追小夏的過程,艱辛,困惑,危險重重,可他把這一切都當成樂趣,他想他就快要成功了,他已經想好要跟張研離婚,原來還有些不好意思跟張研開口,今天晚上張研來酒吧這麼一鬧,等於把事情挑明瞭。

  他已經把跟小夏要說的話,在心裡排練好了。

  排練了許多遍。

  就在趙楷快要騎到橋的頂部的時候,他身體失重,從車上重重地摔了下來。他坐在地上,腦子裡一片空白。他丟棄了自行車,從地上站起來,徒步往小夏的住處狂奔而去。

  按門鈴。

  等了好長時間,小夏才來開門。

  「怎麼是你?」小夏把門縫開得極小,屋裡仿佛隱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趙楷剛才摔了一跤,估計自己的模樣可能不太好看。小夏說話的聲音讓他覺得「冷言冷語」,令人倍感心寒。

  「你怎麼變成這模樣了?」小夏伸手摸了一下趙楷臉上灼熱的傷口,「嚇」地冷笑一聲,說:「跟誰打架啦?慘成這樣?」

  趙楷推開她的手,說道:「不小心摔了一跤。怎麼,不讓我進呀?

  「我正跟陳小帥談劇本。他是個演員。要不你先進來坐會兒。」

  趙楷有些氣呼呼地推門進去,在門廳他看到那個年輕男人的背影,頭髮很講究,梳的是F4那種髮型,正坐在沙發上吸煙。趙楷沒有走進客廳,而是走到另一個房間裡坐下來,小夏送來一杯茶之後,就再也不露面了。

  趙楷離開的時候,已是深夜1點多鐘了,他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一個人悄悄走的。從暖和的房間裡走到外面,一下子清醒許多,他想,我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男人。我該去哪裡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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