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凝 > 白馬之戀 | 上頁 下頁
五十七


  皓天媽拎著那包錢,氣勢洶洶地沖進大魚所在的大廈。她無師自通地在電梯旁的金屬指示牌上找到於美娜的「那美文化傳播公司」,然後按下電梯按鈕,很快上升到公司所在的21層。她像一頭髮了瘋的怪獸,沒有人能攔得住她,她被一路阻擋著,但最終還是闖了進去。她什麼也不怕,並且變得力大無比。她一心想著她的兒子,想著兒子過的男妓般的屈辱生活,「他還不是靠陪人睡覺」,藍小月的話如響雷轟頂,一遍遍在耳邊播放,皓天媽整個人都快要爆炸了,她顧不了那麼多了,她要把這口氣撒出來。

  大魚正在公司的會議室主持召開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聽到外面稀裡嘩啦一陣騷動,不知發生什麼事情。然後,門被「咣」地一聲推開了,蓬頭垢面、滿面怒氣的皓天媽手裡拎著一個舊皮包,破門而入。

  大魚問:「你是誰呀?沒看見我們正在開會?」

  「你是誰?」

  「我是這家公司的董事長。」

  「什麼狗屁董事長,你看你,穿上衣服坐在這兒人模狗樣的,可你都幹了些什麼事呀?我們皓天比你小了十多歲,你硬要跟我們家皓天睡覺,你要臉不要臉啊?」

  會議室裡發出「唔——」的噓聲。皓天媽的話,就像是把一根火柴不小心丟進一堆乾柴裡,「噗」地一聲,火就起來了。會議室裡坐滿了人,他們原本就對單調的例會感到困倦,這下來了個提神的——一個懷抱舊公文包的婦女沒頭沒腦地沖進來,要給她兒子討公道。說的全是董事長私生活方面的問題,什麼「睡覺」、「睡覺」的,會議室裡的每個人都像被注射了興奮劑,眼睛刷刷地泛起綠光來。

  董事長本人倒很沉穩,大概是這種場面見多了,你想,她一個小女子要獨立撐起一片天空,支撐偌大一個公司,方方面面的人和事都得她去周旋、應付,她得有多大的定力和超能力才行。

  大魚意識到闖進來的這個女人是來拼命的,並且,小說家出身的她細心地發現,這女的死死地抱在懷裡的,是一個式樣過時但卻鼓鼓囊囊的舊皮包。「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大魚自言自語了一句,很快地,有個可怕的想法掠過她腦海,她懷疑張皓天媽媽是一個「人體炸彈」。

  大魚很冷靜,立刻組織疏散。

  「大家聽我說,公司出現了突發事件,咱們要冷靜,要按照咱們平常演練的那樣進行疏散,從我的左手開始撤出去千萬不要亂,誰也別著急,別擠,我保護大家撤出去,我最後一個離開——」

  會場上的人秩序井然地離開。他們似乎也都意識到了某種危險,都低著頭不說話,手裡拿著文件夾,腳下邁著細碎的小步匆匆離開。

  他們都走了,會場上只剩下兩個人:大魚和張皓天他媽。兩個女人面對面站著,玻璃窗裡透進來的陽光,把她倆分割開來,她們原本就是分屬￿兩個世界的女人,就算站到同一個時空裡,也還是有東西(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把她們分割開來。

  「他們都走了,有什麼你就說吧?」大魚說。

  「不怕我放炸藥了?」皓天媽的眼睛直視大魚,裡面有種灼人的光芒。

  大魚說:「我不過是為了讓他們離開,才出此下策,我不想讓我跟你兒子的事弄得眾人皆知。」

  「是嗎?這麼說你也知道這是見不得人的事嘍?」

  「話不能這麼說。我跟皓天住在一起,完全是兩相情願的,不像你想像的那麼肮髒。」

  「兩相情願是吧?那這錢是怎麼回事?不是交易你能給他那麼多錢?」皓天媽把皮包「咚」地一聲放在桌上,「噝啦」一聲拉開拉鍊,裡面一紮紮的錢就露出來了。大魚沒想到那提包裡竟然全是錢,滿當當、新嘎嘎的錢。

  皓天媽說:「我為我兒子付出了一生的心血,你就想用這點破錢把他買下來?」

  「我沒買他,這錢也不是我給他的,這錢是……」

  「你敢說這錢不是你的?」皓天媽咄咄逼人的氣勢,還真把大魚給鎮住了,噎得她說不出話來。

  皓天媽不動聲色地把拉鍊拉得大大的,「嘩啦嘩啦」把裡面的錢統統倒出來,錢流到桌上、掉到椅子上、地上,哪兒都是。她還是不管不顧地往外倒,直到包都空了,裡面什麼也沒有了,她還在倒。

  「把錢還你。兒子還我。」皓天媽留下一堆錢和一句話,揚長而去。

  第十六章 她飄走了

  張皓天到大魚的「那美文化公司」去,公司裡的氣氛怪怪的,原本愛跟他開玩笑的秘書小虹,板著一張臉,在玻璃房子的過道裡走來走去,張皓天跟在後面,跟了幾個來回,小虹才愛答不理地把大魚的去處告訴他:

  「老闆去歐洲了。」

  「老闆她說近期不會回來,讓你到她那兒把需要的東西拿走。」

  在秘書小虹跟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張皓天明顯地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異樣的目光,它們像雨絲一樣冰涼,又像鋼針一樣堅硬,它們隔著一重重的玻璃,有的還隔著泛著藍光的電腦向他投來,只走出短短的十幾步路,張皓天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紮滿刺,他想,肯定出什麼事了。

  張皓天還不知道昨天他媽來公司鬧過,所有員工都目睹了她的表演。那場大戲演完之後,老闆的私生活成了員工們私下裡津津樂道的話題,這天晚上他們公司的人少說也有七八處飯局,分散在偌大的北京城的各個角落,他們一邊嚼著紅燦燦的油燜大蝦,一邊議論著他們平時又敬又怕的女老闆。他們說聽說女老闆玩男的有一手啊,搞上的男的全是年輕漂亮的。另一個就說,這不人家男孩的媽就打上門來了嗎?聽說那天提包裡裝的不是炸彈,全是錢。又有人說,她現在玩的那一位也不能算什麼男孩了,聽說也有二十五六了,就是沒什麼正經職業,整天瞎混。

  另一桌飯局上吃的是又麻又辣的重慶火鍋,所有人的心都像火鍋一樣滾燙,議論起女老闆來也是又辣又狠。他們說聽說於美娜不僅做生意是把好手,在那方面也特厲害,一搞就搞一夜,不讓男的睡覺。

  「你怎麼知道的?你看見了?」

  「他試過,結果落選了。」

  「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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