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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第四章 就像在談一個妓女

  1999年的最後一個夜晚,比想像中來得要快。在此之前的一個星期,張皓天的心裡已進入倒計時狀態,因為他已經答應了大魚的約會,對那場「焰火」充滿浪漫的想像。

  這一星期,藍小月也顯得特別忙,早晨很早就起來出車,晚上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才回來。藍小月對張皓天說要多掙點錢,準備在1999年的最後一個夜晚,吃一頓新年大餐。女人們不約而同都打起那最後一夜的主意來,讓張皓天覺得有些犯難。

  有一天,張皓天在藍小月的出租車上撿到一張報紙,報紙的文化版介紹於美娜的「那美文化公司」。張皓天看照片才看出那是大魚,因為在朋友中間,很少有人叫她本名的。

  他想起諸葛小晴那次錄音,曾半開玩笑似地對大魚說:「出錢給皓天出張唱片吧,把他包裝成偶像。」大魚臉上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張皓天心裡冒出一點幻想,他想說不定我還真能往歌壇發展呢,以前受潘曉偉他們的影響,總想著去演影視劇,怎麼沒想到唱歌呢?

  張皓天原本對自己已經有些灰心了,諸葛小晴無意間一句話,又點起了他內心的一小撮火苗。他想,「千禧之夜」說不定是個機會,大魚一再邀請他一起度過,他一定要抓住這機會。

  藍小月也想抓住這個機會,她沒有太高的要求,只想好好熱鬧一下。藍小月是個挺單純的女孩,她有時候會把男朋友錢包裡的錢偷去亂花,有時又會一連消失幾天,沒日沒夜地開車,掙回一大把錢來把男朋友的錢包塞得鼓鼓的。

  「你這倒不錯,跟你睡覺還能倒找錢。」

  她的其中一個男友無意間開了這樣一個玩笑,她一個巴掌扇過去,男友掉了一顆牙。藍小月給張皓天講起這個故事的時候,語氣已經像在講別人的事了。她就是這樣一個單純的、有些野性的女孩,但她的單純有時被人利用了,男人們談到她,就像在談論一個妓女,他們罵個不停,用盡了肮髒字眼兒說這個女孩,可等到真的見了她,還是要流口水。他們上前跟她搭訕,最好當天晚上就把她帶回家,過完一夜之後,能像一次性紙杯一樣丟掉最好,丟不掉也儘量躲著她,他們說「這樣的女人上一次就足夠了」。他們說完這話,調頭就追別的女人去了。

  藍小月:誰怕誰?

  藍小月開著車,聽著音樂,對閒言碎語全然不去理會。她說人活著,長耳朵是用來聽音樂的,可不是用來聽閒話的。她車上放著的總是節奏勁道的歐美流行音樂,聽到得意之處,她的頭隨著節奏晃動不已,恨不得一邊開車一邊在座位上扭擺起來。

  坐在一旁的張皓天總是說:「哎,小心開車。」

  她看他一眼,沖他一樂,說:「小心著呢。我這人啊,不聽音樂就不會開車了。」

  「至於嘛,音樂又不能當飯吃。」

  藍小月忽然想起張皓天說有人要出錢幫他出唱片的事,當然人家只是句說過就忘的玩笑話,然而有人卻當真了。

  藍小月說:「音樂當然能當飯吃啦,你看那些大歌星,在臺上隨便吼幾嗓子,鈔票就嘩啦嘩啦來了。」

  張皓天瞥她一眼,笑了。「鈔票嘩啦嘩啦就來了——說得輕巧。你知道那些歌星在成名之前,有過怎樣的心酸,受過怎樣的委屈,怎樣不把自己當人,叫他吃屎就得吃屎,叫他叫爺就得叫爺。只有把鋒芒藏起來,才有人肯簽你的約,肯花錢包裝你——成名,難呐!」

  「你挺明白的,幹嗎不去幹?」

  「明白是明白,明白的事不一定幹得來。」

  「我要長成你那樣,削尖了腦袋也會往歌星堆裡鑽的,幹嗎呀,誰怕誰?」

  藍小月的這句話又把張皓天給逗樂了,他做了一個「削尖腦袋」的動作:雙手放在頭的兩側,然後猛地向前一伸,這個動作在平常人做起來,可能未見怎樣,但讓張皓天這樣帥的男人這麼一做,令身旁的女人為之一震。

  從此,「削尖腦袋」這個動作成為他倆之間有趣而又默契的手語聯絡暗號,這個動作只有他倆會玩,某時某刻,他倆同時把這個動作亮出來,真是效果驚人。

  張皓天發覺自己真的有點喜歡上這個有點瘋又有點傻的年輕女孩了。別人說她妓女也好,「問題少女」也好,張皓天覺得都有些言過其實,在他眼裡,藍小月是自食其力的女子,她有時雖然花錢沖點兒,一千塊錢轉眼之間就花掉了,但她掙起錢來也很努力,比如說「千禧夜」前的這一星期,她就幹得比誰都歡。

  「哎哎,人家開車,你別看報紙好不好?陪我聊會兒天兒。」藍小月有些撒嬌地說。

  張皓天放下手中的報紙,但他心裡已打定主意,「千禧夜」要跟大魚在一起。報紙上對大魚的採訪極為詳盡,把她稱為「實幹肯幹的創業女性」。藍小月還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張皓天卻走神了。「『創業女性』到了床上會是什麼樣子呢?」張皓天用手指在報紙中央的那張大照片上劃來劃去,最後用力一掐,在報紙上留下了明顯的折痕。

  「1999年的最後一個夜晚,你應該屬￿我。」藍小月開著車,忽然冒出這樣一句。「哎,你怎麼不說話,想什麼呢你?」

  「哦,沒什麼,臨時想起一件事來,有點走神了。」

  「過年,也就是他們說的千禧夜,我想去吃鮑魚。」

  「怎麼又想起吃鮑魚來了?這沒頭沒腦的。」

  「他們說鮑魚很貴,我聽一個客人說的,那個客人可神了,他說他什麼都吃過,甚至吃過小孩的胎盤,還說大補呢。我一定要吃一次鮑魚,就算再貴也要吃一次。」

  「幼稚。」張皓天說,「你真幼稚啊。」

  藍小月沒接他的話茬,而是扭過臉來,一臉甜媚的笑。「到了那天,咱倆一起去吃鮑魚,好不好?」

  張皓天讓藍小月把車停在一個大商場門口,他說他想進去買點東西,藍小月問他買什麼,他假裝沒聽見,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心裡已經盤算好,要買兩件衣服和一雙像樣的鞋子,只有穿得體面,才能配得上像大魚那樣有身份的女人。

  「1999年最後一夜」、「山頂花園」、「焰火」這一連串迷人的字眼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商廈裡琳琅滿目的商品,全都變成了這幾句誘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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