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凝 > 白馬之戀 | 上頁 下頁


  張皓天定下神來才看清,眼前這個女人就是剛才打電話的那個女人,他不明白大夥兒為什麼叫她「大魚」,她的舉止是野性與優雅的混合體,她厚重的劉海兒幾乎遮蓋了全部眉毛,有透過厚厚帳幔看人的感覺。進屋之後,她把剛才裹在身上的那件短裘皮外套脫了,露出裡面吊帶細細的黑色晚禮服來。那件晚禮服的胸口開得很低,乳房的輪廓依稀可見。

  「坐下來,大家一起喝一杯。」她對汪丁丁說了句。

  張皓天還在盯著大魚的胸口發愣。她胸口有條三角形的金屬項鍊,尖端一直指向她的乳溝。他替她感到涼,因為外面已是冰天雪地了,她竟然穿得這樣少,還戴這樣一條涼颼颼的項鍊,真讓人有種想要過去抱她一下的衝動。

  大魚自顧自喝著啤酒,並不看他一眼。她一直扭著臉跟汪丁丁說話,把張皓天晾在一邊。張皓天坐在那兒,只覺得手腳冰涼,陌生感從腳底而起,如水面般一點點升浮起來,直到漫到脖頸。他忽然變得呼吸有些困難,想要大聲說句什麼,張了幾次嘴,都沒發出聲。所有人都在喝啤酒,無視他的存在。

  他想起以前在舞臺上被忽視、被冷漠的感覺。

  所有人都在喝啤酒,相互調笑,沒有人看他一眼。沒有人想要認識他,問他叫什麼。他像被塑料薄膜包裹起來,就快要悶死了。這時候,聽到她們幾個女人高聲談論世紀末的最後一天干什麼,他把耳朵伸過去,一字一句聽得仔細。

  ——去看焰火吧?聽說要放焰火呢。

  ——不如咱們幾個還是一起來這兒喝酒吧?

  ——去看演出好了。

  ——或者,去蹦迪?

  有一個聲音是那樣與眾不同,她說:「我要在床上度過。」

  「嗚——」

  噓聲一片。

  「我要找一個男朋友,一起度過跨世紀之夜,我們要從1999一直幹到2000。」

  「嗚——」

  噓聲再起。

  那個叫大魚的女人,手裡端著一杯酒,徑直走到張皓天面前,說:「你叫什麼,以前我怎麼沒見過你?」

  剛才那個像模特似的站著的女人,搖擺著走過來說:「他嘛,他是汪丁丁的朋友,叫什麼來著——」

  「張皓天。」

  張皓天忽然用話劇演員的腔調開口說了話,他吐字清晰,聲音渾厚,他的聲音似乎一下子把桌上的氣氛控制住了,剛才淩亂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到他這邊來,女人們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都在看他——看這個太過漂亮的男人。

  大魚

  那一晚,大魚把張皓天帶回家。她開車的時候,張皓天望著她的側臉,問她:「好好的,他們為什麼叫你大魚呢?」

  「嗨,她們瞎叫的。」

  「是外號?」

  「不好聽吧?可大家都這麼叫慣了,大魚大魚的,聽多了也就順了。」

  他看著她的臉,覺得她是一個神秘莫測的女人,偶爾有對面的車開過,大燈在她臉上晃一下,她的臉就亮起來,變得一片雪白,分不清眉眼。這是一個沒有年齡的女人,你可以把她當成17歲,也可以把她當成那類事業有成的成熟女人。距離雖然離得很近,但他卻越發看不清楚她了。

  「你在看我?」她說。

  「沒有啊。」

  「看就看了,別不承認。」

  「真的沒有。」

  她手握方向盤,扭頭看他一眼,說:「看你臉紅的,還說沒有。」

  「車裡這麼黑,我臉紅不紅,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

  汽車裡的收音機裡忽然傳來一首很安靜的歌,那種聲音像絲綢一樣華麗柔軟,兩人都陷在裡面,不再說什麼。車窗外的景色如夢一般緩慢滑過,交錯的燈火,流動如畫,什麼也抓不住,什麼也留不下。

  大魚的白色本田車在黑夜裡像一條膨脹的魚,它在前面轉了個彎。大魚轉動方向盤,順手關了收音機,接下來他倆之間有一段沉默,這段沉默使他倆的關係變得有些尷尬,剛才那種融洽氣氛不見了,車內的黑暗使氣氛神秘莫測,張皓天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才好,他只好假裝看風景,把臉扭向一邊。

  「我還沒告訴你我叫什麼呢,我叫於美娜,自己有一家文化公司,我是老闆,但他們很少叫我老闆,都叫我大魚。」

  「你很有錢吧?」

  「你問這個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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