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怎樣證明彼此擁有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走了便是終結。待她回過頭來。

  那疼痛依在。女人的舌頭幾乎被咬斷。她身上遍佈著被首領蹂躪的痕跡。那便是溫暖秋季留下的一切。

  從此女人盼望。一樣的情景一樣的彼此的撫摸。還有一樣的喘息聲,一樣的身與心的疼痛。從此女人渴望。她甚至渴望能最終被首領佔有。哪怕只有一次。哪怕終生只有一次。但是,當首領重新套上他的鎧甲,女人便轉眼之間成為了蕩婦。那是女人始料所不及的,那是女人無論怎麼想也想不到的。

  也是一場夢。

  像以前的那場夢一樣。

  接下來便是鋪天蓋地的詛咒和羞辱,將無辜的女人淹沒。那是女人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那周身的青紫的印痕還在。昨天,她還被那個男人緊緊地抱在懷中,今天怎麼會就接到了這封信中的滿紙胡言。

  女人讀著那信。

  她記住恥辱。

  眼淚流不盡的,是心的疼痛。

  然而她沒有報復。她竟然仍在首領的朋友們中間讚美著首領最新出版的那本思想的書。女人告誡自己,我要寬容。女人想,首領可能是為了擺脫他深愛的女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只能如此。他還有著很多更高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怎麼能被一個凡俗的女人的愛所牽絆呢?於是他只能傷殘女人。他只能把女人推到罪惡的一邊。他要女人承擔所有是她的和不是她的那些罪名。他要把他侵佔過可能也深深愛過的女人徹底地從他身邊清除掉。他這樣做了。因為他是首領。首領怎麼做都是有道理的,而最大的道理是女人自己。是女人竟然始終不渝地愛著首領,愛著這個神性的男人。

  女人怎麼能這樣?

  大人難道聽不到首領在傳播著關於女人的污言穢語嗎?在他傳播真理的同時。那時候,她難道就真的看不出首領的虛偽和自私嗎?只要求別人犧牲。只把罪惡如在別人的身上。只虛假地說著,在傷害著別人的同時他已經傷殘著自己了。女人就信首領的這些表由嗎?但是他失去了什麼?這個做著首領的男人失去了什麼?而女人幾乎失去了她的全部,失去了她對自己和他人的信念。

  是女人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地在她們羅曼蒂克的腦袋裡籌劃了一出有關愛情相互報答的喜劇。可是,我從不愛你。這才是大師薩特真正的本意。也是首領那樣的男人要表達的真正的心意。

  女人就這樣被丟棄了。被聖殿中的那些有著「原則」和「操守」的男人。輕而易舉地侵佔,又無足輕重地踢開。

  於是女人看自己的身體。惺惺相惜的,是心上流血的傷口,和身上青紫的齒痕。那時離河畔的告別僅有一天。一天那青紫的印痕還異常鮮明。女人遮掩著。不想被別人看到。那是女人和首領自己的秘密。那是私事。儘管疼痛。但是女人弄不值首領怎麼會轉眼之間就翻雲覆雨。僅僅一天。難道是女人自己弄疼了自己的身體?難道是女人自己把自己蹂躪得曆痕累累,遍體是傷?

  女人到底出了什麼錯?

  為什麼一定要讓她成了罪人?

  難道是她不該響應首領的愛嗎?亦或是,她根本就不該對這種逢場作戲奇與深切的期望。

  便是結束。

  女人覺得她這才算真正看清了那些聖殿裡的男人。在一段很長久很長久的沉淪之後。女人想因為她走了進去。因為她與他們肌膚相親。於是她才看清了他們。瞭解了這些具有傑出精神品格,從事聖潔高尚事業的究竟是一些怎樣的男人。他們當然要無情地傷殘他人,將罪卸於他人。只為了保持他們的純潔崇高。只為了這世界上永遠有神性的和崇拜神性的人們相生相息地存在著。

  女人離開。

  因為她看清了首領。她想過一種新的生活。

  很多年過去。女人卻時常在想,一個人可能畢生都會懷念一個人。她不懂為什麼要用畢生去懷念。也許,僅僅是因為他們終於沒有上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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