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一切如此寂靜 | 上頁 下頁
十三


  喬已經睡著。他是被電話鈴驚醒的,他抓起聽筒,想不到電話中的那個女人竟然是馮戈。

  喬看表。喬說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是關於明晚的展示會。有一些變化。一些細節的改動。

  雄告訴我了。明早我們會解決。還有什麼?

  能出來嗎?馮戈不容置疑的聲音。

  為什麼?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我就在你樓下。下來吧,我等你。馮戈依然的不容置疑。

  喬根本不想見這個女人。他想不出馮戈深更半夜來找他是為了什麼。但是他還是從床上爬起來,匆匆忙忙下樓。他一坐進馮戈的車就說,「午夜」的人全是他媽的瘋子。

  這就是「午夜」的風格。記得一開始我就對你說過,你首先必須適應「午夜」,才能控制「午夜」。這是最基本的。

  說吧,什麼。

  無非是幾套服裝的色彩。基調應更暗些。我想那樣也許更適合你我以及「午夜」現在的心情。

  哪幾套?

  你真的那麼在意?我已經改過了。

  喬憤怒。他說你怎麼能這樣?

  你的設計就不能改嗎?你是誰?無非是「午夜」帝國中一個普通的職員。

  與其這樣任人宰割,我辭職。

  不要輕言辭職。喬,這是我的經驗之談。如果你說出辭職,就要真的做好辭職的準備。辭職要挾不了誰,反而會砸了自己的飯碗。無非是一點小小的改動,我們只是增加了一些暗色調的裝飾物。依然很和諧,甚至更好。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你何必這樣針尖麥芒呢?

  喬不再講話。他推開車門。

  等等,話還沒有說完。我們認真研究過了,大家一致認為你的色彩還是太亮了一點。

  哪個大家?無非是雄。

  是的,雄確實也這麼說。

  別提雄。他算個什麼東西?他根本就不懂什麼是藝術。

  首先「午夜」就不是一家藝術的團體,「午夜」是生意。另外秀秀也認為你錯誤地理解了「午夜」的精髓。可能是因為當時你設計它們的時候,心中正充滿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燦爛陽光。但太陽總要落山。當你瞭解了歷史,你還能保證你不會像所有庸俗的男人那樣,拋棄自己心愛的女人嗎?所以《茶花女》才會是古今中外所有風塵女子的絕唱。

  喬雲裡霧裡。他一點也聽不懂馮戈的話。他問她你究竟什麼意思?這和那幾件衣服的色彩有什麼關係?

  你聽著,秀秀來找我。哭著。說她要走。要離開「午夜」。我勸阻了她。這就是我要說的,你怎麼能那樣對待她?就像個嫖客。你說我們是魔鬼,但你的到來,卻使「午夜」成為了妓院。你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議。就因為你是個年輕而健壯的男人?你有著非凡的藝術才華和瘋狂的生理欲望?夠了,喬,不要像色狼一樣地盯著「午夜」的每一個女人。你該有你的尊嚴。看不到嗎?這裡的平衡已經被你攪亂了。無序的狀態。「午夜」似乎已難以控制。你難道一定要我在雄的面前承認,我把你請來是錯誤的嗎?

  又是雄?「午夜」真正的老闆是誰?是你還是他?如果是他,那我一分鐘也不能再幹下去了。

  我要說的這些不關雄的事。雄並不知道我來找你,儘管你認為在某種意義上,我是被他控制著。沒有。不是雄。我是想問你,想聽秀秀的故事嗎?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當然是關於秀秀。

  秀秀怎麼了?我對「午夜」的任何女人都沒有興趣。還有什麼事嗎?我要回去睡覺了。

  她曾經滄海。不是你真心想要的那種女人。

  你怎麼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樣的女人?太無聊了。如果沒事,我真的要走了。

  想聽她的歷史嗎?盪氣迴腸。肯定會讓你傷心落淚。你當然可以裝作無所謂的樣子,但是我還是要說,因為這關係到「午夜」的利益。未來,秀秀是屬￿你,還是依舊屬￿我?這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需要你做出決定。我知道你是希望聽到一些你認識的人的故事的。

  喬無奈。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情。你說吧。但要快點。我太累了。明天還有好多事。

  喬留了下來,馮戈卻不再說了,而是突然開走了她的車。你要幹嗎?喬抓住馮戈的方向盤,汽車在急速行駛中開始左搖右擺,非常危險。

  馮戈不肯停下來。她掙扎著奮力向前開。她說你不是太累了嗎?去找個地方放鬆放鬆。再說要談秀秀,也得找個合適的地方呀。

  算了吧,我可沒有工夫陪你們。

  但是你肯定不願意放棄這個窺視女人隱私的機會,何況秀秀又是你那麼看重的女人。至少你還有好奇心吧。鬆手。放開我。否則車毀人亡,驚心動魄的故事也聽不成了。你還不至於為了一個鄉下的姑娘就尋死覓活吧?

  車飛快地行駛。喬被馮戈帶著。他又一次突然覺得沒有了戰鬥的欲望。後來,他乾脆就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任憑馮戈把他帶到哪兒。他呼吸。深呼吸。因為深呼吸他便在馮戈的車裡聞到了那種非常熟悉又非常討厭的味道。雄的。是的雄非常名牌的男用香水味兒。他於是噁心。再度要下車。他說我不想坐在你這張行走的床上了,他說你如果不停車,我就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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