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一切如此寂靜 | 上頁 下頁


  秀秀很驚恐的樣子。她顯然看到了一絲不掛的馮戈正纏繞在喬的身上。秀秀呆在那裡。她不知道在馮戈的辦公室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秀秀被嚇壞了。她站在那裡,進退兩難。門還沒有關上。她想她走還來得及。於是秀秀想離開,她退著,但是馮戈叫住了她。

  秀秀周身顫抖。她用顫抖的聲音怯怯地問,馮總,能讓我走嗎?

  是的。你不要走。

  秀秀便只能繼續留在那裡。在那樣的一幅景象面前,大概只有真正看到的人才會覺出是怎樣的可怕。秀秀也許並不太在乎女人的裸體,因為她幾乎每天都要和那些裸體的模特們打交道。但是她不願意看到裸體的那個女人是馮戈,更不願看到馮戈是繞在她那麼尊重的喬的身上。而這一切也許還不能引起秀秀的憤怒,讓秀秀不能忍受的是,她熬更打夜精心縫製出來的那條長裙,竟然被粗暴地扔在地上,並被馮戈和喬任意踐踏著。秀秀不知道在馮戈和喬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很害怕。她知道他們中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否則他們是決不會拿裙子出氣的。

  馮戈離開喬並開始穿她自己的衣服。她慢慢地穿,慢慢地系著鈕扣紮著裙帶。直到穿戴整齊,馮戈又恢復了馮總的姿態,她才扭轉身對秀秀說,秀,你不要走,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我知道你很傷心。那是你的心血。當然也是他的,是這個對女人總是充滿了愛的男人的。你知道嗎?他想改變你的命運。秀,你的命運難道還不夠好嗎?告訴他。讓他瞭解你的一切。不過,還是算了,就讓我們按照他的想法來改變你吧。秀秀,配合一下,穿上這件長裙,看看他為你度身定做的這套堪稱經典的時裝,在你的身上會是個什麼樣子。

  秀秀撿起長裙。無助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她該怎樣做。因為她實在聽不懂馮戈的話。不知道馮總真正的意思是什麼。她覺得她已經無所適從。她就要哭出來了。她不知道自己出了什麼錯,又為什麼要被捲入其中。秀秀有點迷茫地看著馮戈,她又扭過頭去求助於滿臉陰沉、沉默不語的喬。

  馮戈走過來撫摸著秀秀的臉。她的細長而冰涼的手指輕輕在秀秀的臉上滑過,讓秀秀不禁周身顫抖。馮戈說,秀你不用這樣看著我們。我知道你是無辜的。但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這也是喬的意思,對嗎?喬?他真的希望你能穿著它走上T型台。世界上很多的大模特就是被喬這樣的設計師捧紅的。從此她們身價百倍。這不是夢。不要擔心你貧困的出身,和你所經歷的那些屈辱和苦難,無論你是誰,喬這樣的設計師就是能化腐朽為神奇。

  不,馮總,不要這樣,真的不要這樣。

  幹嗎還不動手?來吧,秀秀,讓我來幫助你。你每天要為那麼多模特試衣服,有什麼難為情的嗎?不要管他。他是障礙嗎?你不要把他想像成一個男人。即便是男人又怎樣呢?難道我們沒有見過男人嗎?難道我們不是曾經滄海嗎?

  不,馮總,千萬別……

  別躲閃,秀,脫掉你這身工作服,讓我們來看看,究竟哪個姑娘能穿進那只水晶鞋。

  馮戈說著就脫掉了秀秀的工作服,也是轉瞬之間,秀秀就只穿著寬大的背心和短褲站在了辦公室的中央。她那麼孤零零的,那麼無助。秀秀抱著她的肩膀,她已經無地自容。秀秀是被強行扒光的。她經歷過那樣的場面。她緊閉雙眼。欲哭無淚。她就那樣絕望地站在那間空曠而陰森的房的中央。喬覺得這個可憐的女孩子正在被她的老闆明目張膽地謀殺。

  你不要折磨她了!喬終於忍無可忍。他大聲喊叫著,從秀秀的身邊拽走了馮戈。他說行了,你到底想要我幹什麼?

  我怎麼能想要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呢?我這樣做無非是想幫助你實現你的夢想。

  秀秀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我知道你是不會對秀秀說你的愛或者你的夢想的。你沒有那樣的勇氣,不然就是你還太浪漫。來吧,秀秀,穿上這條裙子。把背心也脫下來,否則這欲望的企圖就不能表現出來。能被一個男人如此夢想著,你難道不覺得這是幸福嗎?轉過來,讓我看看你的乳房,如此地若隱若現,沒錯,這就是他要的效果。走幾個「貓步」讓我看看,真是太美了。乳房在顫動,又讓他們想入非非了,不過這恰恰是「午夜」所需要的,非常好,過去,我們女人為什麼不會這樣欣賞自己呢?再扭過去,讓我看看後面,那肯定也是男人欲望的地方……

  喬實在難以承受。他覺得他所經歷的是地獄一般的感覺。他簡直不敢相信世間還有如此狠毒的女人。當然他也知道他沒有能力收拾殘局,甚至不能把可憐的秀秀從這間屋子裡帶走。那一刻他真的不知道他該怎麼做才像個男人。

  後來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他走近秀秀。他緊摟她。他讓秀秀完全依偎在他的懷中。他要給她溫暖,給她堅強。他在秀秀的耳邊堅定地說,你不用怕她。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她說得對,這就是我專門為你設計的。你應當覺得幸福,就像她說的那樣。記得我對你說過嗎?這是我所有設計中最好的,也是我最最喜歡的。就是為了你。僅僅是為了你。你看這件裙子也是你親手縫製的,你像縫製所有的裙子一樣地認真,投入。你總是那麼無私地去做每一件事。可是你想過有一天這條裙子會穿在你自己的身上嗎?想想吧,這是我們共同合作的結果。是最偉大的藝術。這件藝術品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充滿了愛,我對你的。她說的沒有錯。你值這條長裙。你是那麼純潔善良。你為了什麼要這樣沒日沒夜地為她幹?你欠了她什麼要這樣殘酷地償還?過來,讓我給你系上裙帶。你為什麼就不能擁有一件漂亮的裙子呢?而且它本來就是你的。你不要哭了。這裡沒有你的事。你無非是被我們夾在中間,被她甚至被我耍弄了。可是,秀秀你看,看鏡子中的你自己。你真的沒有什麼可自卑的。你看你穿上這件裙子有多美。來,轉過身,讓我給你拉上後背的拉鎖。好了,挺起胸來,看著我。請相信我的眼光,你無疑是最美的,比「午夜」所有的模特都美,甚至比這件長裙本身還要美。請相信我的直覺,你的意義正在開始,但是你也許還並沒有感覺到。秀秀你聽我說,嘗試一種新的職業有什麼不好呢?

  夠了。馮戈從喬的懷中拽出了秀秀。秀你別再聽他胡說。你走吧。現在就走。雄在等你。忘掉剛才的一切。也忘掉他說的那些話。他正在企圖玷污你的本色。你當然不會忘記你走過來的路。你也應該知道倘若陷入那樣的奢華會是怎樣的一份苦痛。那是絕對不適合你的一種職業。走吧,做你喜歡做的事情去吧。我要你記住,聽著秀秀,「午夜」需要你。我,需要你。

  秀秀是哭著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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