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一切如此寂靜 | 上頁 下頁 | |
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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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示會前夕,為了趕制模特的服裝,樣品車間經常要加班加點。喬和秀秀自然也要沒日沒夜地時常盯在現場,大概是出於一種責任感吧。加班多了,自然接觸也就多,不久,喬和秀秀有了一種默契。是工作中的。那是因為首先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就是希望在他們的努力下,「午夜」的服裝展示會能順利、成功。當然在成功的具體含義上,他們的態度還有些微的差別,因為對喬來說,「午夜」的成功也就是他的成功,所以他是有一點功利之心包含其中的;而秀秀比起來就無私得多,她不想在這成功中獲得任何好處。如果說她還有一點私心的話,那也是為了馮戈。她希望馮戈能成功,那全然是出於她對她恩人的無限忠誠。為此她才會對馮戈認可的那些服裝竭盡全力地去製作。她不斷和喬切磋探討,最大限度地提高工藝水平,把那些衣服做得精益求精。她熟悉喬拿來的每一張圖紙,她對每一套服裝的每一顆鈕扣都爛熟於心。她對這套「秋的暢想」系列服裝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熱情,她負責,認真,以至於根本就無需喬為此而費心。這一點當然也令喬非常滿意。他很高興在他通向事業巔峰的道路上,還能遇到秀秀這樣一個可謂知心的助手。 喬和秀秀如此嘔心瀝血,竭盡全力,其實說到底,最終獲利的還是「午夜」。顯然馮戈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她才會在某個晚上親自設宴,感謝喬和秀秀為她所做的這一切。 那頓晚餐是由雄安排的。雄是馮戈的大內總管,就像是馮戈的家裡人,所以馮戈在舉杯答謝的時候,並不提雄,只謝喬和秀秀,說,拜託。 那是一家很好的飯店。環境幽雅,還有煽情的蠟燭。方桌的四面各守著一個人,喬的兩側,一面是馮戈,一面是秀秀。對面還有雄。雄的在場,無論如何還是讓喬覺得不舒服。他想如果不是秀秀要來,他是決不會來吃這頓乏味的晚飯的。他可以找到無數的理由推掉這次無聊的聚會。是因為秀秀說她要來,且希望喬能陪她,他才最終決定來。其實在此之前他已經拒絕了雄,但是他卻無法拒絕秀秀請求的目光。 幽暗的燭光使他們誰都看不清誰的臉。那時候喬和秀秀已經很熟悉了,他們無論在車間裡,還是在工作之餘,都已經可以輕鬆面對,談笑風生。但是在馮戈的面前,不知道為什麼喬顯得拘謹了許多。他很少講話。沉默寡言。低著頭。偶爾抽煙。無所適從。既不能輕鬆自如地面對秀秀,也不能風流瀟灑地調侃馮戈。那種被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的感覺,讓喬覺得不舒服。 那是在郊外的那段風流之後,喬第一次又見到了馮戈。他說不清重見馮戈時的那種感覺,不知道自己是該覺得這個女人很親近,還是應和她很疏遠。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瞭解了這個謎一樣的女人。照理說,他們在服裝展示會上的利益的一致,馮戈對他的設計的認可和支持,還有他們曾經有過的身體的接觸,哪怕是並不美好的,但是這種種的理由,應該足以使他們不再陌生。但是此刻他們坐在一起,卻那麼地冷淡疏遠。無話可說。像路人。 喬覺得很不自在。他想很可能是這樣的組合不好。首先是他不喜歡雄,所以他不願意和這個男人多說哪怕是一個字。和那兩個女人同時在一起也讓他覺得不對勁兒。他想其實無論讓他和她們中間的誰單獨在一起,他都會覺得隨意得多。而眼下尷尬的原因是,他和她們都有著那種微妙的關係。這關係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在明處。他於是才會尷尬而拘謹。而她們不知道。她們在暗處,被他看著。結果被蒙在鼓裡的女人們反而毫無負擔,輕鬆自然,談笑風生。左邊右邊。他坐在那裡。被擠壓著。他遠觀她們,發現這兩個身份地位完全不同的女人竟有著有如姐妹一般的親密的關係。秀秀平易質樸,穿的衣服甚至有點土氣;而馮戈則珠光寶氣,光彩照人,周身散發著那種令人窒息的香水氣息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優雅。喬對這種人為的懸殊很反感。他覺得那是馮戈存心要秀秀難堪。然而秀秀卻對馮戈的這身裝束讚不絕口。她是那麼由衷和真誠。她的純淨的魅力甚至是喬所不能接受的。喬不理解這兩個女人為什麼能如此融洽。他覺得她們應該是彼此仇恨的。 晚餐在兩個男人的沉悶和兩個人女人的快樂中終於結束。興奮中的馮戈又提議去跳舞,她說既然出來,就該徹底放鬆,好好休息。秀秀立刻說,不行,我不能去了。車間裡的活兒太多,我已經安排了他們加班,我必須回去。 那麼你呢?馮戈看著喬。她這樣問著喬的時候,就仿佛是在審問他。 喬很不愉快。他想他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他說他也要回車間。還說回去是為了準備馮戈的時裝展示會。多麼無懈可擊的理由。 你們都要回去?馮戈異常掃興的樣子。其實誰都知道,馮戈之所以提出跳舞,完全是為了喬。馮戈在酒後。她的願望可想而知。 秀秀立刻說,你們去吧。今晚車間裡不需要你。是另外的一些衣服。秀秀的神情很真誠。那真誠讓喬覺得他簡直是個邪惡騙子。 但馮戈不等喬再說什麼或解釋什麼。她扭轉頭,冰冷地對雄說,我們走。 然後馮戈便帶著雄離開了飯店。馮戈臨走前還很西方禮節地擁抱了秀秀。但是她卻沒有理睬喬,也沒有和喬告別,就好像喬這個人是不存在的。 後來秀秀抱怨喬,她說你完全可以去,可你為什麼不去? 這不是你需要關心的。喬說。咱們也走吧。然後便帶著秀秀離開了飯店。 很可惜在結尾的時候,馮戈精心設計的晚宴不歡而散。那顯然不是馮戈的初衷。那不歡而散本來也許是可以避免的。 在時裝發佈會前的某一天,馮戈突然召見喬。就在她那間空曠的辦公室裡。光很暗。顯得壓抑而冷酷。喬走進去。扭頭才看見馮戈站在門後。見到喬她便舉起手中的那套剛剛做成樣品的服裝,並且非常溫柔地問著喬,你以為模特中有人能穿得下這套服裝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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