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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擊著疼痛的往事


  愛是一種思緒。有時是透明的水,有時又是血。是血的時候疼痛。生活中有很多的愛。但不是什麼愛都可變成散文的。水會流成小說,流成他人的故事,而散文則需要一種特殊的濃郁的色調。像血。

  偶然的在一個初春。無意中我遇到了一個朋友。他是坦誠的。坦誠而樸素。也許沒有更多的人會瞭解他,但我卻相信他的坦誠。他到火車站去接我。我們初次相見彼此就認了出來。他說人家都說你很美麗,但你看上去太憔淬了。他說你可能過於苦了,讓我們做朋友。我們吃樸素的飯。然後他用樸素的語言描述我。他說電話裡你的聲音聽上去很舒服。他又說,檯燈的黃的光從你的脖後腦後照射過來,你就顯得溫暖顯得聖潔而誘人了。一切娓娓的。那是個特殊的環境。因為是特殊的環境於是總使人惶惑。太陽第二天早上升起。過往的黑夜在迷濛和卑瑣中消逝。他說你是個使男人感到自卑的女人。這個時刻是有記憶的。我們做了朋友。但我們並不相愛。有彼此信任的瞬間。但瞬間並不永恆。然後是遺忘。告別後我記住了這個男友。我相信他會對我好。然而他最終什麼也不是。不是散文。因為分手後我們再沒有相遇。他又把我從那個火車站送走。他說他希望我快樂、開心、而且不再憔淬。他還說你是一個好人。於是我離開他並堅信一種友情、一種默契。溫暖的黃色的燈光不會再有了。也不再會有坦誠的低聲訴說,他常常通過他的女友向我問好。就這樣。不是散文。也沒有詩。人生有很多過眼的煙雲。哪怕你曾在某一個瞬間專心投注。因為並不疼痛。因為沒有哭。

  我是想說這樣淡泊的記憶,終究不能成為散文。散文之於我,是有著徹骨的疼痛,是有著詩的靈魂在其中掙扎的一種文體。

  那一年春季和夏季,我曾寫過很多的散文。我能寫是因為我無法得到一種感情。我總是尋求盡善盡美,尋求一種輝煌的結合。「結合又是什麼呢?當靈魂真的相觸之後.很多人才知道他們彼此並不相愛。所以有一些時候,結合是墳墓。而一個明智的一個聰慧的一個有心靈的女人怎麼可以去尋求墳墓呢?有時候物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該尋求真正的精神故園。所以有了這年春夏的那些短歌。也是失望。

  一個夜晚我點燃蠟燭。然後我又很快吹滅了它們,把電燈扭亮。讓空間通體透明。如白晝般。我嘲笑我自己。我突然間覺出了那暗夜中的燭光是一種可笑的情調。那是自尋煩惱,也是浪費。

  我明明有我的道路。我可以有明麗的太陽並不憂傷的心。還是錯。杜拉說:有時候繪畫還有寫作,並不是在明光通透中形成的。讀了杜拉的話,才知道也是箴言。怎麼辦?我開始在白天寫作的時候也關上窗簾。

  我找不到我的道路。我的道路上可能有七彩的陽光也可能是隱蔽在黑暗中,只有破碎的心和疼痛的往事。

  法蘭西一位偉大的道德學家說:一旦愛情停止了希望和害怕,它的生命也就停止了。

  因我的那個春季和夏季是在極度的焦慮和恐懼中渡過的。那時候我想到過死。我把一切都想到了極致。我在暗夜中摸索。沒有道路,只有眼淚。連寧靜的時刻也不輕鬆。所有的文字在那「年度裡都充滿憂鬱與絕望。黑色的破碎。緊張已使我到了崩潰的邊緣。不管怎樣歎息。後來終於結束了這一切。也就是結束了一種無望的感情。我最後終於忍痛告別了那種思緒。我知道那一切如果不結束掉,我就將被毀滅。已是毀滅前的最後的鉛灰色的呐喊。而我的路上哪怕只有微弱的光我也下願被毀滅。《往事終究迷茫》、《無名的塵埃》、《木版畫》還有《錨地》真實記錄了我那時的痛苦。再後來是忘卻。竟然忘卻得那麼輕易。

  有一道光射過來。

  從床前的那扇百頁窗的格子裡。

  那麼溫暖,我感覺到了。而他就是在那些無望的日子裡走來的。他不是那種使女人冷漠的人,也不是那種使女人痛苦的人。他就在你的身邊。給你吻。我是憑著感覺同他走到一起的。他富有的是男人的意志,而收穫女人的依靠、溫順和服從。當這真實的感覺降臨的時候。那一刻池畔有溫暖的風。

  一個女人切盼成為女人。

  而往事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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