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 | 上頁 下頁
二十


  但是我要管你,或者說,管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我本來想打消我的念頭了,可是你又讓我看到了什麼?已經下班了,可是你竟然又和小希在一起。你們就是這樣,恨不能每分每秒在一起。可是幹嗎還要上我的床?幹嗎總是這樣折磨我?

  你看到了,我們只是在談話。

  是的你們只是在談話。總是有無數無懈可擊的理由。而且你總是對的。你和小希在一起總是對的。而你總把我一個人丟在家中也是對的。那麼不對的又是誰呢?難道錯的只是我嗎?只是我們的這個婚姻嗎?

  男人無言以對。他說算了,我們回家。

  不,我們要談。你沒有聽到小希在等我們的結果嗎?

  別說了。什麼也不會改變的。我們回家吧。讓她也回家。

  就是說,我們將永遠持續著同床異夢的殘酷?就是說你永遠不會改變對小希的感情?就是說你們將永生永世地折磨我?不,我要改變,我寧可今天就改變,也不願今後被你們送進瘋人院。

  你不是說我們已經扯平了嗎?

  嗅,還有,關於那幅畫,我還是決定賣了,沒有征得你的同意。我要把它送到「新知畫廊」。我不是在出賣我們的故事,而是在展示我們流血的心。不管你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已經決定從此自己主宰自己了。所以我要自己決定自己一些事情。今後也不會再和你商量了。

  男人站起來。說,好啊,你可以自己飛了。

  不是這個意思。女人說。你知道不是這意思,是你在逼我。你知道我是多麼愛你,可是你還逼我。最後我還想告訴你,我改了畫的名字。原先叫《裸體的男人和女人》,是為了表現你和小希的欲望。可是太淺了。沒有深度。它給予參觀者的,只是性的誘惑和刺激。而這些黃色錄相也能做到。所以那不像是我的畫。後來我把我加進去。不單單是為了畫面的豐富,而是要豐富一種觀念。你知道為了說明什麼嗎?你不知道。那麼讓我來告訴你,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這就是這幅畫的新標題。告訴我,喜歡嗎?

  男人說,我不管。你走吧。

  那麼,你覺得我和「新知」的男人睡覺會影響我們的關係嗎?

  男人沉默。

  我知道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影響或不影響都會牽涉到你自己。所以,我並不要求你回答。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已經決定和你分手了。我只是想和你商量,我們的分手該採取一種怎樣的方式。或者是平和的,但或者也會是激烈的。我沒有信心。甚至也沒有勇氣。我可能不會做。那將是徹底毀滅。我原本不願意的。但是為什麼你和小希還是在一起?為什麼你們偏偏要為烈火添柴?把我擠到絕路上?

  男人說,我聽不懂你的話。但是走吧,我們回家。回家我會給予你一切。

  不,我想不等了,就在這裡,讓隔壁的小希聽到,你說,你還愛我嗎?

  當然。走吧,快回家。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是怎麼愛你的。

  那麼就抱抱我。抱抱我行嗎?

  男人或許是為了息事寧人,或許是還真的愛妻子,於是他把女人緊緊抱在懷中,甚至開始親吻妻子那柔軟的嘴唇……

  男人是睜大驚愕的眼睛退離妻子的。他不能夠理解瞬間發生的這一切,他被依然在他身上的那把刀震驚了。

  瞬間的疼痛。只有瞬間的疼痛。然後就是順著刀刃不停地流出來的他的鮮紅的血。他看著妻子。他的越來越蒼白的臉。慢慢地他坐在沙發上。他不知是該拔下那把刀,還是讓它繼續留在他漸漸虛弱的身體上。

  血越流越多。男人開始昏迷。後來他叫過來妻子,他說,過來,抱住我。這一次你的目的達到了。

  女人抱緊了男人。她把他平放在地毯上。男人的血立刻染紅了地毯。

  女人開始流淚。她讓男人躺在她的腿上,讓他更舒服些。她抱著他的頭,像抱著熟睡的嬰兒。

  那一刻男人可能也覺得很舒服,然後他輕聲地問著女人,你真的這麼恨我嗎?

  女人親吻著男人的臉。她的眼淚流了下來,她說,我是那麼愛你,可是你為什麼總是聽不到?

  男人最後有氣無力地問著女人,你不打算叫救護車嗎?就是說你打算就讓我這樣死了?這就是毀滅嗎?那麼也好。抱緊我。讓我在這個最後的時刻,知道我是死在你的懷中的。便也死而無怨了。可是幹嗎非要……你不是說已經扯平了嗎?不過我也很欣賞這樣的結束。很有想像力的,因為你是藝術家。所以就按你的意思,噢,我要告訴你,想知道剛才我正在和小希談什麼嗎?分手。我告訴她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不信你可以去問她。不過這樣的解決方式更好。從此解脫,徹底解脫,也許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還是你最瞭解我,並幫助了我。快來,吻我,無論在哪兒,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女人離開了男人的辦公室。

  她打開了小希辦公室的門,說,他是你的了。

  真的?小希眼睛中那激動的目光。

  是真的。你可以隨意處置。我會在家中等著。

  女人說過之後就離開了辦公大樓,從容地乘坐出租車回家。

  女人回家後所做的惟一的事情,就是把她的那幅《上帝也知道夢不可追》從頂層的畫室拖下樓。因為畫很大,所以移動起來也就很艱難,但是女人最終還是獨自完成了那一切,將它送到了「新知畫廊」。

  「新知」的男人為這幅畫而感到異常震驚。他說這確實是一幅好畫,值很大的價錢,他要女人自己說一個數字。

  但是女人不說。女人說就送給你了。留個紀念。我不管你今後會賣給誰。

  如果是這樣,我就不賣。

  隨你。

  然後女人離開了「新知」,她知道這裡將永遠是她夢牽情繞的地方。但是她離開時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對「新知」的男人說再見。

  女人回到了家中。等著。從深夜到黎明。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麼從深夜到黎明都沒有人按響她家的門鈴。後來終於有人來敲門了。來收物業管理費?她什麼也沒說,交了一年的。然後她就拿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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