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秋天死於冬季 | 上頁 下頁 | |
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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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準備第二天的儀式時,西江覺得準備是完全必要的。他向來不打無準備之仗,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除此之外雄心勃勃也是必不可少的。而他就是這樣的一個雄心勃勃的男人。他對未來總是有著很高的期許。他堅信唯有如此,他實現的目標才可能更高。 在這個很深的深夜他們就是這樣一個打字,一個思考,相互默契地配合著。他們這樣做的時候,甚至不像導師和學生,老闆和秘書,而是一對相互支持的情侶。西江想甚至連青岡和他都很少有這樣的時刻。那麼寧靜而安詳的。而他們卻總是在辯論,在思考,在疑問。 如此的夜深人靜。令人惶惑的。 在外省的一家五星級飯店。在西江需要一個規範的文本,而虹在辛苦地為他工作的時候。 那簡直是一種恬靜。像一首溫情的歌。 但是突然地。窗外一個響雷。那來自外部的。來自大自然的。那個仿佛命中了什麼目標的雷。 西江和虹不約而同地說,下雨啦。問號?或者驚嘆號? 雨讓西江莫名其妙地興奮,又讓他莫名其妙地打開窗戶。 窗外電閃雷鳴。好像還能聽到遙遠的海浪聲。但西江很快又關上了窗。因為已經有雨水打進來。濕了他的臉。 西江毫無理由地做著這些。是為了等待?還是打發無聊的時間?西江說飯店雖然古老,但是這些剛剛換上的塑鋼窗卻很嚴密。只要關上,不要說雨聲,就是雷聲我們也聽不到了。 鍵盤上依然劈劈啪啪的響聲。 真的太晚了,你該回去了,走吧? 但是虹沒有動。也不講話。大約在令人窒息的五分鐘後,她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後說,好了,您現在可以在屏幕上校對了。 這麼快? 您不想快? 既然虹已經竭盡全力。西江便只好站在虹的身後。一字一句地重讀自己的文章。 虹為了西江方便。便站起身。想把位子讓給西江。然而西江卻沒有這樣的準備,於是虹的頭幾乎撞在了西江的鼻子上。幸虧西江躲閃得快。這說明所有的機緣都是命定的。西江說,你不要走。坐下。我就站在這裡,你好隨時修改。 於是虹坐下。好像在遵守命令。他們就這樣。在深夜。一前一後。在電腦前。 西江一行一行地讀著自己的文章。邊讀邊指出個別錯別字,虹隨之修改。他們配合得十分默契,直到最後一頁的最後一個字……西江突然聞到了鼻子下面虹的頭髮的味道。那悠悠的香慢慢飄來,動人心弦。 其實那也不是虹頭髮的味道,而是洗髮水的味道。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頭髮的分泌物和洗髮水混合之後的味道,那很真實的味道。 西江突然不知道該怎樣控制自己了。他更慌亂,乃至於瘋狂,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問了虹一個那麼非常下流的問題。他說你知道女人下體的味道嗎? 您是說殘留在托馬斯頭髮中的那種味道嗎? 如果一個男人的頭髮中能留有女人下體的味道,他們需要怎樣的姿勢? 虹聽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西江可能意識到了他這個問題的醜陋,他於是立刻補充,我是在法醫學的角度上疑問,緊接著他又補充道,這是昆德拉小說中的內容…… 我知道。坐在西江前面的虹平靜地說。 西江驟然之間恍然大悟。因為已經不會再有任何電話打進來了,也不再能聽到任何的雷聲和雨聲。請原諒我。西江說,是因為我無意中聞到了你的發香。那麼甜絲絲的。 輕柔的。溫暖的。太可怕了! 可我們是在研究昆德拉那樣的作家。虹說。 是的所以我們在談論這些的時候應該無所顧忌。即或是上課的時候我也公然地問過大家。我們在此談論的其實並不是性…… 我知道,是在談論那個關於性的文本。 然後又是一個響雷。像霹靂一般,好像要把夜空攔腰截斷! 虹下意識地縮緊了自己,說也許我真的該回去了…… 可是虹的話音未落,突然之間地,一片黑暗。所有的燈在那一刻全都熄滅了。 斷電了?虹驚呼著,可我的文件還沒有保存! 電腦屏幕在瞬間閃跳之後,又恢復了它原先的屏幕。虹說上帝保佑我一晚上的工作終於沒有白做。虹說幸虧計算機裡還有存電。虹說讓我先把您的文章好好保存起來吧。明早我們再修改……虹小心翼翼地做著這些的時候,整個房間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屏幕上越來越微弱的光,在指引著虹的工作。 之後虹便關掉了電腦。 虹終於做完了她該做的一切就站了起來。 這一刻在黑暗中虹根本不知道西江在什麼地方。她以為西江早就離開了電腦。 但在她站起來的同時也就聽到了西江疼痛的喊叫。這一次虹真的撞在了西江的鼻子上。在黑暗中。這再一次說明所有機緣都是命定的。這一撞便把他們撞進了昆德拉的「偶然性」中。 在沒有任何光亮的狀態下,虹伸出手臂四處尋找著西江的鼻子。 他們顯然需要相互撫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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