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玫 > 還像昔日一樣奔流不息 | 上頁 下頁 | |
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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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家鄉的女人不肯開始新生活,他就只能是繼續無奈地為她承載一切,包括她的生命她的感情甚至,她身體的寂寞。他是逃不掉的,因為是他使她的身體不再寂寞,也是他讓她的身體重新寂寞的。於是他在信中不停地懺悔,請求她能原諒他,他說否則他就太累了,因為他不知道他該用怎樣的方式幫助她。不過家鄉的女人總是善解人意,她說她至今獨身和他沒有關係,那確實是她自己的選擇。 在這樣的彼此寬容和諒解中,他們更親近了。當然僅僅是在書信中。男人願意負擔起這個女人心靈和情感中的全部,並且很多年來盡職盡責。因為他堅持認為那是他自己造成的,所以他有責任關切她。他對這個女人關切程度有時候甚至超過了他對妻子。因為他覺得妻子有他,並擁有家庭,而那個遠方的女人不同,她不擁有他也不擁有任何男人,所以在她不屬任何男人之前,她只能是屬他的。而他是男人。男人當然應該對屬自己的東西負責。而且因為遙遠,因為家鄉女人對他的持久而忠貞的深愛,深愛而又得不到的,他就更要加倍憐惜,這也是責無旁貸的。 於是他們頻繁地魚雁傳書。男人覺得這樣的精神之愛對妻子應該是沒有威脅的。因為他根本就見不到這個家鄉的女人,他們不過是遙遠的精神之愛。但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使事情突然變得複雜。那就是家鄉的女人獲得了一個出差的機會,而她所要到達的城市,就在男人所居住的那個城市的旁邊,只需要幾個小時,他們就能見到。家鄉的女人寫來信,並沒有要求男人到她出差的那個城市來看她。她只是說在感覺上她就和男人很近了,仿佛她就在男人的身邊。女人為此而異常興奮。她立刻給男人寫了信,而那信也很快被送到了男人在那座木樓的辦公室中。男人在收到那封信時的感覺很複雜。他立刻想到他應當去看一下那個女人,既然她已經千里迢迢地來到了他的身邊。但是他又想到該編織一個怎樣無懈可擊的理由,這理由不僅僅是為了欺騙妻子,也是為了對付他需要請假的辦公室。男人這樣想著的時候,本能地覺得噁心,覺得自己很卑鄙。 其實男人絕頂聰明。他天生就具有謀略的本能。所以他從來就不會給任何人製造難題,他總是能安排好一切,尤其是在女人的事情上。所以女人們總是覺得哪怕是閉上眼睛,只要是跟著他走就永遠不會迷失。這一次當然也不會例外。因此他並不覺得去見家鄉的女人有什麼難度。如果說有難度也是心理上的,因為他是個善於懺悔同時也容易良心發現的男人。 一個最好的條件是那個時代的背景。那時的電訊業還不十分發達,所以任何人都只能是呆在一個封閉的疑團中。沒有方便的電話能幫助你找到你要找的那個人,即便是你的丈夫或妻子。所以男人知道一旦他走了,他的妻子就很難找到他。她不可能知道他在哪兒,就是知道,也很難找到電話和他聯繫,所以在另一個城市的他和家鄉的女人就是相對安全的,安全而且隱秘。 男人一接到家鄉女人的來信就立刻給她要去的那個城市的朋友寫信。在那個城市裡他幸好有朋友。那時候凡是他要去那個城市出差,總會有幾天是住在這個朋友家。他們是很好的那種朋友。同甘共苦,有難相幫。他說了他去那個城市的具體時間。很快他就得到了朋友的回信,朋友說那些天他剛好也要出差,所以房子就給你用了。鑰匙就在朋友的母親家,他到了去拿就是了。朋友的信令他狂喜,他想這就是所謂的朋友。他不能肯定朋友是不是真的出差,但是他已經顧不上去想這些了,關鍵是,那個家鄉的女人正在熱切盼望著在那裡見到他。然後他用最快的方式把朋友家的地址通知了那個即將出發的女人。為了萬無一失,他又安排了兩個另外的會面時間和地點。有點像特務接頭。主要是他怕見不到家鄉的女人,他覺得他確實已經很想念她了,他不想在這個難得的機會中與她失之交臂。他們的見面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所以必須珍惜,還要確保萬無一失。 在安排會面的整個過程中,男人始終處在亢奮中。那已經成為他那段時間中生活的全部內容,他確實已經好幾年沒有見到過家鄉的女人了。他想見她,甚至想和她上床。因為家鄉河邊的黃昏也令他難忘,還有女人的獻身和眼淚。 在此期間,為了證明他的心無旁鶩,他曾經幾次和妻子做愛。就是出發前的那個晚上,他也還特別睡到了妻子的床上,好像他將一去不歸似的。那時候他們早已經分床,有時候還會分房間。他們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因為在他們看來,能休息好才是最最重要的。他們的臥室是由兩個大的單人床組成。後來有了房子,他們便開始分房間,因為他不習慣妻子在睡覺前總是在床上看電視。可是出發前的晚他和妻子睡在了一起,這倒讓妻子覺得不習慣。其實和妻子睡在一起時他也是滿懷了愧疚的,然而他的表現所傳達出來的卻是對妻子的綿綿愛意。妻子試圖阻止他的行為,因為他做著那些的時候,天就要亮了,他過不了幾個小時就要上路。但是他堅持。他堅持做了他所應該做的一切。因為他覺得他已經對不住妻子了,所以他必須努力補償。只是做愛的感覺依然的不盡如人意。「做」罷了。他妻子不滿意,他也不快活。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心裡想著那個家鄉的女人,他知道這時她已經抵達那個他就要去的城市了,所以他心急如焚。他還很多次想像著他們久別重逢後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就是在和妻子做愛的時候,他也還是想到了他和家鄉女人第一次時的諸多情景。他不夠專心。他不是個稱職的丈夫。他是在想著另外的女人時,才盡到了對妻子的這一份義務的。他是多麼卑劣。但是他已經無暇顧及自己對妻子的感覺了。因為火車就要啟動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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