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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第六十五章 巨星隕落

  蘇鳳麒面色蒼白,骨瘦如柴,雙頰塌陷,銀髮稀疏,憔悴不堪;但神態安詳,雙眸仍然熠熠閃光,眼神依舊深邃。現在,他蓋著一條薄毛巾被,默默躺在病床上,凝視著廣漠的夜空。前幾天,他終於不能起床和進食了,連輪椅也不能坐,營養靠鼻飼,還經常要輸氧。他要求換到一間帶露臺的病房,病床腳下安裝特製的軲轆。每天夜裡,只要不下雨,他就讓護士打開那張很寬的門,把病床推到露臺上,一連幾個鐘頭仰望天空,沒有表情,一聲不吭……

  「怎麼樣啊?」魯甯問院長。

  「照魯副部長指示辦的:盡力滿足老人的要求,提供最好的醫療條件。」院長回答,「換病房,裝軲轆,派最好的醫生,用最貴重的藥,每天夜裡推他到露臺上呼吸新鮮空氣……」

  「呼吸新鮮空氣?」

  「是呀。」

  魯寧搖頭。

  「哦,」院長訝然,「不是這個意思嗎?」

  「他是在看那滿天星斗,特別是獅子座。」

  「獅子座?」院長大惑不解。

  「每逢這種時候,老人需要的是孤獨和安靜,注意不要打擾他。」

  「是。」

  「蘇老名聞中外,桃李滿天下,對抗戰有貢獻。特別是一九四九年他堅持留在大陸,國家對此非常重視和珍惜。」魯寧囑咐,「因此,不管他的病情怎樣,預後如何,反正你們的任務是,第一,盡可能延長他的生命;第二,在他的生命存續期間,盡可能提高生存質量。」

  「是!」

  「藥專內部」和「生物製劑室內部」確實存在「敵情」,隱藏著一名特務。在敵特機關裡,他的代號叫「撒旦之鼠」;而在L樓,他是疫苗組的實驗技師。在實驗室,他熟悉業務,工作勤懇,平時不苟言笑,頗得葉主任和同事們的好感。藥專只是一所學校,基本上不設防。這給「撒旦之鼠」提供了極大的方便。他不動聲色,繪製了L樓地上和地下部分及周圍區域平面圖,標明了所有房間的裝置、設備和功能,複製了大樓中所有「可能用得上」的鑰匙……

  連葉玉菡本人都沒有意識到,她發現和使用的K酶會有什麼「戰略意義」。但遠隔重洋的「SLR基金會」卻從《探針》上意識到了這一點,何況他們早就瞭解女學者的功底。一隻無形黑手再度伸過來,伸向新中國。但「撒旦之鼠」太有價值了,絕對不能讓他暴露。怎麼辦呢?這就用得上走投無路的卜羅米了。

  卜羅米早年在張宗昌手下混時,就不僅雙手沾滿共產黨員的血,還捕殺了不少北伐軍和國民黨人;「二戰」期間又開罪了教會和美國佬,最後的靠山日本人又落得那種下場!他無處可去,便潛藏在魚龍混雜、人海茫茫的上海,當圖書館管理員,惶惶不可終日,深知說不準哪一天就會大禍臨頭。但他的名字和蹤跡始終被大洋彼岸一個稱做「戰略勤務辦公室」和另一個名為「FBI」的機關掌握著。現在他們跟他接上了頭。他們說:好吧,把「K酶」弄到手咱們就前嫌盡棄,不再計較你「二戰」中對美國人做了些什麼,還要幫助你逃離中國大陸並支付給你一大筆報酬!

  「戰略勤務辦公室」還給卜羅米送來一筆「活動經費」,其中包括「天琴」和四十顆小鑽石。

  魯甯告訴蘇鳳麒:「所謂『戰略勤務辦公室』,就是中央情報局的前身;而所謂『FBI』,則是『聯邦調查局』的縮寫。」

  卜羅米按指定方式與「撒旦之鼠」接上了頭,開始行動。

  竊取「K酶」只能在夜間。而惟一經常夜間加班,對「行動」形成障礙的人是葉主任。於是「撒旦之鼠」在葉主任的水杯裡投放毒物,使之忽患神經性腸胃炎,在附屬醫院住院。午夜,一個護士談到,蘇代校長大概是剛開完會吧,獨自往L樓方向去了。葉玉菡感到奇怪,囑咐護士道:「你注意看著,看蘇代校長什麼時候往回走。」但是,奇怪,竟一直不見蘇冠蘭的蹤影。葉玉菡忐忑不安,終於忍不住了,拔出針頭,悄悄走出醫院。她太熟悉L樓的一切了,閉著眼睛也能輕車熟路。一路上不見蘇冠蘭的蹤影,卻遠遠發現那間實驗室裡燈火通明,她大吃一驚,憑直覺嗅出了某種兇險。她無聲無息地上了樓,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想去叫人,又怕時間不夠用。於是她找到一瓶硝酸……

  聽說發生在L樓的事件,特別是聽說菡子身負重傷,蘇鳳麒一下子病倒了,從此沒再站起來。對葉玉菡的搶救持續了好幾個月,她十幾次被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家裡突然出現兩個危重病人,使蘇冠蘭焦頭爛額;蘇姍娜聞訊從昆明趕來,助哥哥一臂之力。蘇鳳麒躺在病床上對兒子說:「玉菡捨命救了你,她賜給了你第二次生命。」

  「是的。」蘇冠蘭點頭。

  「你知道什麼叫『捨命』嗎?」

  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父親說起話來可真像個小孩了……蘇冠蘭想著,答道:「就是不惜用她的死亡換取我的生存。」

  「怎麼個用她的死亡換取你的生存?」老人每說一個字都氣喘吁吁,非常費力,「說具體些。」

  當時,葉玉菡撲到蘇冠蘭身上。她身材矮小,右肩胛恰好緊貼蘇冠蘭的左胸。子彈從背後洞穿她的右肩胛後,甚至嵌進蘇冠蘭胸前的外衣和襯衣。現場勘驗證實,如果不是葉玉菡軀體的阻擋,那顆罪惡的子彈必定射入或射穿蘇冠蘭的心臟!

  半年多之後,葉玉菡勉強可以下床了,老人的病卻更加沉重。醫院發了病危通知。今天傍晚,魯甯邀請葉玉菡和蘇冠蘭一起前來探望。電燈光從幾寸寬的門縫溢出,魯寧一眼瞅見病房裡站著好幾個人,他急忙退開,問那些人都是誰。護士長說:「您沒看清?是茅政委陪著市長和市委書記呀!」

  「這兩天還有誰來過?」

  「前天北京來人,是國家科委和科學院的;昨天是北京大學和徐匯台、青島台的。」護士長邊想邊說,「今天上午,紫金山黎台長陪著剛從昆明專程趕來的鳳凰山潘台長……」

  魯寧沉吟不語。待茅政委陪著市長和市委書記離去後,他與蘇冠蘭和葉玉菡來到蘇鳳麒病床前。院長交代過,老教授的生命力已接近衰竭,但頭腦仍清醒,聽覺也還好;可以與他作點簡單交流,但不要讓他多說話,更不要使他激動,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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