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揚 > 第二次握手 | 上頁 下頁 |
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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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接著寫道: 駕運輸機固然重要,他卻更願意駕戰鬥機,這樣可以直接打擊日寇!他為此專門找了陳納德將軍本人。他成功了,從印度來到中國,改飛戰鬥機,在安徽、湖北、湖南、廣東、廣西、貴州、四川和雲南等省上空作戰,最近的重點作戰空域則是雲南。從某種意義上說,雲南已經成為前線。 在中國軍隊入緬甸作戰的幾乎同時,日軍也從緬甸沿薩爾溫江(怒江)峽谷北進,企圖攻擊雲南,包抄中國的戰略後方。「鯊魚」的任務,就是狙擊這支主要由輕型坦克、炮兵、汽車隊和步兵組成的日軍。 說起來也可笑:一個特別炎熱的夏日,飛行員們正在洗澡,警報突然響起!我們立刻赤身裸體沖出浴場,赤身裸體背上保險傘,赤身裸體跳上飛機——我們居然就這麼「光屁股」飛臨峽谷上空,猛烈轟炸掃射,全殲一個日軍山炮旅,大獲全勝!今後的學者們有朝一日考察這次戰爭,不知是否會寫入這個史實? 我們一個重要任務是保衛昆明。這裡有一座鳳凰山天文臺,它剛剛經過改造,具備了新的功能,成為「飛虎隊」的導航台——它是我從未見過的最好的導航台,我們親切地稱它為「指南台」,日本人則視它為「剋星」。從鳳凰山發射的電磁波甚至可以消除盲區,讓我們的飛機在深山峽谷中準確判定方位和辨別航向,不再迷路,最大限度地降低了失事率——聽說,這種技術是中國科學家蘇鳳麒教授發明的。 「蘇鳳麒教授……」丁潔瓊注視著信紙上那個過分熟悉的名字,若有所思地輕歎一聲,「真的,世界真是太小了!」 日本人千方百計要拔掉這顆「剋星」。這次,他們出動十架「三菱」轟炸機、二十架「零式」和十八架「東條式」戰鬥機,滾滾而來。而飛虎隊僅以十架「野馬」和十六架「鯊魚」起飛迎擊,還是打贏了,粉碎了敵機對市區和鳳凰山的攻擊,一舉擊落十九架日機!空戰是不能持久的,最多三五分鐘結束。這次也不例外。三五分鐘內飛虎隊就取得了巨大的勝利,而自己僅損失兩架,包括赫爾的「鯊魚」…… 「鯊魚」是多麼面目可憎的動物,可現在我們都覺得世界上只有它最可愛!還好,此前的戰鬥中我已經擊落擊毀過五架敵機,也算「夠本」了吧。 空戰中我的子彈打光了,兩架日機仍纏住不放。機關槍彈冰雹似的嗖嗖擦過,我的飛機彈洞累累,機身劇烈搖擺,左機翼開始冒黑煙。已經不可能飛回基地,但我不願退出戰鬥,而是想找個對手同歸於盡。於是我朝離得最近的一架「零式」直撞過去——就是那個混蛋,一分鐘之前擊落了我的好朋友、飛虎隊老隊員摩爾森上尉。「零式」的機槍子彈打碎了他的座艙蓋,擊中了他的頭部,飛機因此失去控制,終至墜落。摩爾森跟我不同,他還有妻子和一子一女遠在美國,在日日夜夜等著他回去團聚呢! 丁潔瓊讀著,感到心臟發緊。她對摩爾森這個名字很熟悉。赫爾幾乎每封來信都要提到他。好幾張飛虎隊員合影中都有這位上尉。赫爾還說,打完仗回到美國,要帶著摩爾森來看望瓊;因為他倆都曾在瓊的祖國長期生活和戰鬥過,一定會有談不完的共同話題…… 赫爾兇猛俯衝,致使後面的兩架日本飛機不敢再追趕和射擊。「零式」距離之近使他甚至能看清對方飛行員驚恐萬狀的面孔!那傢伙做了個閃避動作,與赫爾機翼擦撞。赫爾的右翼尖受傷,日機右翼卻整個折斷,打著滾往下墜落,直至猛烈撞擊地面並化作一團烈火濃煙——這場面顯然嚇壞了他的同夥,日機變成一群沒頭的蒼蠅,胡亂逃竄,也顧不上再追擊赫爾了:「親愛的瓊,你知道嗎,我當時的興奮和激動真是難以形容!」 與日本飛機比較,美國飛機的質量和性能畢竟高了一籌;連美國飛機的油料質量也要好一些——可就是這一點一滴的優勢,使飛虎隊員經常能在空戰中以少勝多,而且在負傷後往往能支持更長的時間。這次又是這樣——赫爾的飛機傷得不輕,指揮台多次命令他棄機跳傘。但他試圖挽回,一次次拉起機頭;但是,每次都是剛拉起來又耷拉下去。汽油也燒盡漏盡了,飛回基地是根本不可能的。赫爾只得操縱著它,極力降低速度,盤旋下降,直至濺落在昆明東邊的楊林海…… 直到這時,赫爾還保持著他那典型的美國式幽默—— 我曾無數次從高空鳥瞰那個美麗的湖泊,她那麼柔媚而清淺,像是由溫泉盈匯而成,而且仍然保持著迷人的溫馨;好幾次,我都真想一頭紮下去,以親身感受「溫柔」——沒想到,今天真成了事實! 楊林海確實清淺。它也以盡可能「柔媚」的方式接納了赫爾。飛機濺落在離岸很近的湖水裡,水深僅兩三米,垂直尾翼還豎在水面上。但機身大半沉沒水中並發生折裂,赫爾被卡在座艙裡,右下肢骨折,多處受傷,血流不止,昏迷過去。多虧當地農民火速趕來,砸開艙蓋救出了他,就近送往法慈醫院…… 赫爾受傷雖重,但並沒傷著要害,救治還算及時。但失血太多,亟須輸血;醫護人員和當地人民對這位飛虎隊員表現出極大的熱忱,志願獻血的人蜂擁而來。他躺著不能動,但視力卻健全。他看著那些排隊等候驗血獻血的人們,淚水直流。他想,今後,只要還活著,自己體內就會流淌著中國人的血液,享受著中國人賜予他的第二次生命! 可是,隨著時間流逝,輸血並未進行。相反,赫爾覺察到醫護人員的憂心忡忡和交頭接耳,急救室內外漂浮著某種不祥的氣氛。軍人血型印在軍服內。赫爾是B型血。這種血型的人不少啊,發生了什麼情況?他越來越虛弱,開始意識模糊……不知過了多久,他蘇醒過來時,發現旁邊加了一張病床,上面躺著一個病人,似乎病得很重,昏迷不醒。赫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到醫護人員圍著那張病床忙忙碌碌。 過了一陣我才得知,不是「他」,而是「她」;她並不是「病人」,而是醫生——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醫生,而是來為我會診的專家,還是為我獻血的人!但輸血之後,她卻奄奄一息,也成了必須被救治的病人。她被挪到別的病房去之後幾天,我和她終於見了面,並得知她名叫葉玉菡…… 「天哪,世界豈止是太小了!」丁潔瓊喊出聲來。她忽然感到一陣暈眩,閉上眼,直搖頭。 「你怎麼啦,瓊?」奧姆緊張起來,欠身問道。 「我在想,」丁潔瓊喃喃道,「難怪有那麼多人信神!」 「你怎麼想到這種事上來了?」奧姆茫然。 丁潔瓊不說話,只是睜開眼,將剛讀完的信紙遞過去。 赫爾是B型血,但做體外「交叉試驗」時卻總是與庫存的和采自獻血者的B型血和O型血發生凝血一這簡直不可思議!有一點是無疑的,即在這種情況下輸血必然導致赫爾死亡……這時,有人想起了剛從緬甸前線護送一批傷病員回到昆明的葉玉菡。這位女醫生對血液學和輸血機理的研究,抗戰以來,在戰傷救護界已經很有名氣。 一六二八年,哈維發現血液循環。一八七五年,朗特亞發現血液的組成成分。一九〇〇年,肖特克和朗特斯托發現人類血型,建立「ABO血型系統」,指出人對人輸血必須血型相容,不然將導致凝血和死亡。一九一〇年,強斯基和摩斯發現AB血型。一般來說,人類有O型、A型、B型和AB型四種血型。 中國內憂外患,戰爭不斷。而戰爭是大量流血和大量用血的——這是葉玉菡決定進行血液學及輸血機理研究的原因。她早在齊大醫學院攻讀病毒微生物學時就開始了這種研究。血液與病毒和其他微生物有一點相同,即都是由單細胞、多細胞體和比細胞更微小的生命結構組成的——這是她的切入口。她一直研究和探索病毒、細菌、激素、抗體、微量元素、放射線和某些化學物質對血細胞的影響。她取得了成就,先後發現過「ABO系統」的兩個亞型和「ABO系統」外的一種新血型…… 葉玉菡趕到法慈醫院。她發現赫爾並不屬「真正」的B型血,而是其一種非常罕見的亞型,在B型血蒙古人種中的比率不到萬分之一。幾年前她在北平發現並報吿了這種血型,將其命名為「Bh-1型」,是她在「ABO系統」中發現的兩種亞型之一。她本人屬B型血——也許是這一點使她對B型血的研究更加深入吧。 「人的血型終身不變」是生理學一個經典說法。但葉玉菡通過長期研究和大量病例發現,在病毒、化學藥物或人體病變影響下,人的血型是可能發生變化的,起碼可以發生短時期的變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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