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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心海茫茫,普度今生(代序)

  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想明白,人是善惡同體的,而人生的所謂得失取捨也是同體的,它們並蒂而生,互為因果,不可分割。當然我也承認世界上有大善大惡之人,有聖賢和人渣之別,但如果進入文學狀態,純粹的真善美和假惡醜又有什麼好寫的呢?至少它不在我的視野範圍。

  現實生活中經常會有這種情況,一個殺人犯,周圍的人對他的評價是老實,挺愛幫助人的;一個看上去很陽光的人卻得了憂鬱症自殺身亡。歷史上則有更多的人蓋棺幾百上千年了卻尚無定論,永遠在毀譽參半中被人們提起。這一切只能說明人生和人性的複雜多變。有時是極不確定的,而有時還會介乎於個人的遭際產生出完全不同的判斷和解讀。

  寫善的故事很難,寫不好就會很假,但我始終相信人的善良也是天性,也是一個難以逾越的高度。小說中的四季,他本性是善良的,而且一心要做一個好人,但是在他生命的倒計時時,他還是做了一件極惡之事,想盡辦法令他要報復的人骨肉相殘。這樣一來,小說中對四季的全部描寫都變成了鋪墊,他的所有的好也都被他自己摧毀了。當然也只有在這時的幡然悔悟才會更讓人傷感和震撼。反過來對於劉百田這樣一個地地道道的商人,他的人生應該說是非常強勢的,基調是冷酷無情的,但他同時又是一個好爺爺,一個被親情重創的父親,並且依舊沒有逃脫眾叛親離的情感折磨。

  小說的主人公劉嘻哈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但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她的生活狀態其實和一貧如洗的四季一樣孤獨和自卑,而事實上她也的確並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是在很短的時間裡痛失了愛情和友誼,這在她的精神世界得到昇華之後,也仍舊無法超然。用一生去忘記,恰恰是因為我們難以忘卻和放棄。我想說的是,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著深重的心結,已經與善惡、得失毫無關係。拿什麼來普度你,我們的那顆充滿纖塵和欲望的心。

  有人說,不是每個人都能腳踏實地的生活,我就是要過一種飄忽不定的日子。還有人說,我要用紙醉金迷的生活來普度我的迷失。如此說來,萬眾稱頌的價值觀也未必是唯一的價值觀。我覺得文學並非要告訴別人怎麼生活,而是說有人這麼生活,並且無論什麼樣的生活都會有它難以預料的結果。

  缺失了唯一正確的價值觀的小說並不好寫,這對於我來說無疑是一個挑戰,因為人物越清晰越好寫,越模糊反而越難辦。有好多時候,我已經寫不下去了,一面要照顧到人物的內心世界,一面要關注情節的合理發展,同時千條萬緒的線索開始漸漸匯攏,每往前推進一步都有多種可能性,都要做出正確的可信的選擇。我其實是一個害怕艱苦的人,旅遊不是豪華團我就不去了。同時我又是個怕麻煩的人,寧可吃泡面也不做飯。但是寫這部小說真是又苦又麻煩,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也許是這種挑戰同時也帶給我寫作的快感吧,內心深處我希望能夠駕馭複雜和有難度的創作。

  我始終覺得人性本身是模糊不清的,常常會有人說我都不相信這件事是我做的。這恰恰說明主觀的非理性,以及外界原因對我們的無情規定。但我仍然要說人也是有神性的,也可以理解成莫名的悲憫之心,劉嘻哈就是這樣的人,無論她有多少不幸和缺點,她就是懷有普世的同情。傳統京劇中的《鎖麟囊》,兩個年輕的女人同一天結婚,富有的女人聽到貧窮女人的哭泣,便把身上的價值連城的珠寶都給了她。這需要理由嗎?即便是今天的社會如此物欲橫流,也仍然有許多人不以善小而不為,無論受過多少次騙,下一個白血病患兒還是可以籌到哪怕是數量不多的善款。這便是人類永難泯滅的悲憫之心,是我們必須呼喚和保留的火種。誠如曹甯寧所說,分手太容易了,相愛才難上加難。

  我們生活在一個物質文明飛速發展的時代,但是生命中的真正快樂卻來源於初始時的簡單,那就是我們最本真的心態,樸素的,能夠體驗到溫暖的幸福感。多少年來,我們心中的惡、貪欲、兇殘、爭奪、冷漠無情被一次次地調動出來,鐵的事實告訴我們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叢林社會,要想不被人吃掉就要想盡辦法吃掉別人。可是人的偉大就在於人性中依然有頑強的另一面,那就是天然的尊貴,慈悲,同情弱者,憐憫之心,這種神秘的力量或許能夠讓我們穿越焦慮和絕望,生活得心平氣和,心海慈航。

  讓我們面對現實,讓我們忠於理想。我們喜歡格瓦拉就是因為我們太知道自己不可能像他那樣純粹和徹底,但是我們依然感動,那一份堅持促使了我們今天的堅守。也許對於我來說,這既是文學的出路,也是心靈的出路。

  張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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