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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這時的于冰正好回到廣州,便到醫院裡去看楊志西,志西住在僑匯樓,病房的條件還不錯,不僅是單間,設備也很齊全,屋裡有空調保持恒溫。但志西的情況的確不好,這一次他是因為外傷引起的感染,不僅傷口因為他糖尿病體質不肯癒合,惡化成癰,濃血不止,而且還引起了全身症狀,高燒不退。於冰去的時候,志西一直趴在床上昏睡,因為傷回在左肩背部,醫生說是有人在「佛有緣」打架,混亂之中椅子砍到了志西的背。

  醫生還說,基本上沒有人來看過他。

  於冰只好留下來,照顧了志西兩晚,第三天,志西的體溫開始下降,人也慢慢睜開眼睛,見到於冰,臉上略有愧色。於冰一言不發的扶他慢慢坐起,喂了他一些白粥。然而兩個人的目光始終不肯交流。

  或許是重病在身,其言也善,志西輕聲說道:「你到街道辦事處去拿離婚協議書,我馬上簽。」又告訴於冰存摺放在什麼地方,什麼密碼,「你需要多少就拿多少吧。」於冰道:「錢你還是留著治病吧。」再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感覺到血冷心冷,看著志西滴下淚來,也激不起胸中的半點柔情。

  她默默呆立在病床前,憑弔著這一段行將結束的姻緣,留下印象的均是艱辛、淚水和醜惡,深重的挫敗感便油然而生。

  手續辦得很順利,好像他們不曾有過爭吵和刻毒的譏諷,是最現代人的和平分手。事後,於冰對志西說道:「我不希望你爸爸知道這件事,因為他和楊凱還要跟我住在深圳。」志西點點頭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志西的病情平穩之後,於冰回到深圳。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晚了,于冰告訴楊三虎志西的情況還好,基本沒事了,見楊三虎放下心來,便回到自己房間。剛一關上門,她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悲從中來,倒在床上已淚流滿面。

  在這場持久戰中,她一直以為離婚後的感覺是如釋重負,是從未有過的自由輕鬆,想不到卻是更深層次的落寞和悵然,病態的婚姻也是婚姻,毫無指望的歸宿也是歸宿,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情感和家庭是零。

  這時楊三虎走過來敲門說:「抗美,你吃點東西吧。」於冰急忙起身,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到客廳說:「我在火車上吃了盒飯。」她這樣解釋。「你沒事吧?」楊二虎關切的問道。「沒事啊。」於冰答道,還努力流露出一絲笑意。

  她隨便找了一個理由離開了家。天已經全黑了,她在街上毫無目的和方向的亂走,她今晚的情緒真是壞到了穀底,很想傾訴,但偌大一個蛇口,偌大一個深圳,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很想放縱,卸下心中全部的擔子,然而她以往的生活是公式化、程序化的,全情投入的永遠都是工作,完全沒有什麼軟性的渠道供她有放縱、發洩的機會。

  她突然想到蕭滄華,希望立刻見到他。她不想再自尊下去,無論是痛哭、傷心、嘮叨和失態,她要袒露出自己最薄弱最真實的一面。

  每個人都會在一個特定的對象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原始和本真。在這個需要關切、撫慰甚至疼惜的晚上,於冰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蕭滄華。

  為了和公司的職員保持距離,蕭滄華始終單獨住在離公司較遠的一棟商品樓的公寓裡,這個地方公司的人幾乎沒人來過,於冰也只來過一次,是幫蕭滄華拿忘記帶的一個公文包,時間倉促她都沒有看清室內的擺設。

  還好,他家亮著燈,這使於冰倍感溫暖。然而已到了樓下,她卻猶豫了,顧慮重重起來。

  她想,她這樣做是不是太唐突了?畢竟他們很少談個人的私事……

  最終,她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按響蕭滄華家的門鈴。

  是蕭滄華來開的門,他也沒想到出現在門口的是於冰,不僅失魂落魄的樣子,眼中還流露出溺水者求救般的目光。蕭滄華一把把於冰拉到屋裡說:「你怎麼了?!」

  這一聲關切而焦慮的詢問,讓於冰忍不住眼淚水嘩嘩的奔湧而出,蕭滄華叫於冰坐下說:「到底出什麼事了?!」他知道這些天于冰去廣州探望生病的丈夫,現在于冰這個樣子,定是……於冰不說話,止不住的擦眼淚,蕭滄華又道:「是不是你愛人的病情惡化了?!」

  於冰搖了搖頭,但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她抬起頭,正要說,我離婚了。沒等她開口,衛生間的門開了,於冰觸電一般的驚呆了,援朝穿著粉紅色的浴衣,一邊擦著濕淋淋的頭髮一邊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當她們的目光相遇時,援朝也愣住了。

  于冰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語無倫次的奪門而出,她萬萬沒想到蕭滄華會跟援朝……她當然不會幼稚到誤以為她心目中異常完美的蕭滄華身邊沒有老婆之外的女人,但怎麼會是……一定是援朝欺騙了他!相比之下,她寧肯希望在蕭滄華家碰到的是辛笛,或者是其他單純、健康一點的女孩,而不是私生活一塌糊塗的於麗娜。

  她回到宿舍,燈也沒開就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人因為極度的震驚和痛苦而產生一種強烈的窒息感,她胸脯明顯的起伏著,但仍覺得喘不上氣來。她起身推開窗子,晚風迎面撲來,尤如她心中一瀉千里的情感——她終於承認她是愛上了蕭滄華。這是用她無以言說的痛苦來證明的。

  她的眼前出現了無數他們在一起的場面,現在她也明白了她未能免俗,事業並沒有高於愛情,她其實是被愛所累,一直在為她認為值得去愛的人默默付出。

  還是在雲南賣注射器的時候,她曾意外地碰到趙繼鵬,當時她跟段義波在一家看上去是昆明最高級的酒店吃飯,而趙繼鵬正是這家四星級酒店的董事長,他的公司業務已發展到了西南地區,其中就有玉器和酒店。

  趙繼鵬當時在別人的餐桌上寒喧,後來看見了於冰,走過來坐下,段義波就知趣的去上洗手間了。她們說了不少話她現在都不記得了,但仍有印象的是趙繼鵬仍舊希望於冰到他的公司工作,並許諾最好的地區和位置,但於冰仍是婉拒。趙繼鵬突然話鋒一轉道:「其實蕭滄華不會喜歡你這樣的人,你和他老婆王玲太相像,是一類人,知書達理,大家風範。我很瞭解他,他喜歡能夠讓他放鬆的女人,甚至有些風騷的女人。」

  當時於冰並沒有否認她是因為喜歡和欽佩蕭滄華才這麼任勞任怨的跟著他幹,但趙繼鵬的這番話,雖因提前到位而令人難以接受,但不管怎麼說卻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現在看來還是男人更瞭解男人。

  想到剛才看見的一幕,於冰心裡充滿了嫉恨的懊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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