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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如果做不到這點,那就不如不離,反正他們形同虛設的婚姻也維持了這麼久,而黃豆這個女孩又沒有什麼非份之想。

  「你不覺得這麼想大自私了嗎?!」見他半天不吭氣,於冰忍不住氣道:「你想怎麼生活那是你的事,我絕對不會像你這樣。」志西此時也冷下臉來,「我現在沒有現金,現在都變成流動資金了。」於冰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志西並不想對她補償什麼,如果不離婚,就沒人會分他的錢,而且他照樣可以活得很快活。

  她簡直不敢相信志西會變成一個視錢如命的人,儘管他有時薄情寡義,可他曾經那麼喜歡詩,又有著詩人般的多愁善感,他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最知道她為他付出過什麼。按照於冰以往的個性,她會什麼都不要,只求儘快離開這種人,棄之如舊履,但這一回她不願意這麼做,除了要為自己討回公道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想看清一個親人、病人、詩人為了錢能走多遠,她腦袋中的理想主義色彩太濃厚了,其實已與現代生活格格不入,一個人只有被親人傷害,才可能瞭解生活的全部。

  於冰不動聲色道:「沒有現金,你可以給我佛有緣的股份。」聽到這話,志西也愣住了:「於抗美,你變得讓我不認識了!」於冰道:「那你就重新認識吧。」「錢就這麼重要嗎?!讓你揭掉了自己博愛的面紗,跟我赤裸裸的斤斤計較?!」於冰冷笑道:「我這也是不得已,沒有錢怎麼博愛?!」

  接下來的幾天,彼此都不肯做出絲毫的讓步,志西急了,發火道:「反正我沒錢,要麼不離婚,要麼我們無條件的分手。」於冰道:「那好,我們對薄公堂吧,我現在最愛聽的一句話就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句話激怒了志西,他這時恍惚已有了財大氣粗的感覺,自信用錢可以把這件事擺平,「好吧,你起訴,我奉陪。」

  夫妻一場的恩情也無非是水中月,鏡中花。

  但即便是這樣,群英也沒有看出來兩個人已經徹底鬧翻了,志東和小慧每天早出晚歸,完全不知道家中隱藏著什麼危機。

  一天,于冰托朋友約見一位律師,朋友把這個律師吹得神乎其神,說他最擅長的便是打離婚案的官司,許多名演員,名主持人的離婚案險像環生,都靠他力挽狂瀾。經不住這樣的力薦,於冰決定把自己的情況跟這個律師好好談一談。

  正準備離開家門,美雲打來一個電話,聲音神秘兮兮的叫於冰速回公司。於冰煩道:「我是跟老闆請了假的。」美雲忙道:「就是老闆叫我給你打電話的……」「出什麼事了?!」「反正是大事,電話裡說不清,你趕緊回來吧。」說完就收線了,這個反常舉動讓於冰有一種不祥之兆,她只好打電話給朋友爽約,急急忙忙去了火車站。

  下午趕到公司,就發現情況已經完全不對勁了,先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讓人十分壓抑,再有就是公司裡佈滿了陌生人,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還互不相關,各行其職。於冰正站在那裡發愣,有人拍了她後背一下,於冰扭頭,見是海濤,他做手勢叫於冰去茶水房。

  早在八九年三月,蕭滄華就決定辦一個電話機廠,他當時的願望是手中一定要有實業,於是租了一層廠房,只招了二十六個工人,一開始真是舉步維艱,每天產四十部電話機都賣不掉。許多人勸蕭滄華放棄,但他鐵心要挺著,哪怕虧本也先要扛住,他這個人的特點就是素質總是比困難要硬。後來他千方百計的找到一個合作夥伴,名叫邵永泉,曾在臺灣做了十多年的電話機廠,經驗相當豐富,人有點古板、固執,這倒暗合蕭滄華的心水。邵永泉到公司當了副總之後,又兼電話機廠的廠長,把一切關係理順,漸漸的工廠初具規模。

  電話機廠的投資是邵永泉和高飛分別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各投了八十萬港元,剩下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屬￿蕭滄華的蛇口康華公司。

  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是高飛帶著港幣本票到臺灣去買電話機散件,從未發生過任何問題。高飛是蕭滄華多年的朋友,所以蕭滄華對他毫無提防。結果這次高飛帶著三百五十萬港幣的本票失蹤了。

  先是音信全無,這邊廠裡等不到散件面臨停工。但怎麼也聯繫不上高飛,後來他的一個朋友打電話來說,高飛在臺灣一下飛機就被軍統特務抓起來了。當時蕭滄華還信以為真,急忙打電話跟他在大陸的家裡人聯繫,家裡也是剛接到電話,驚慌失措全亂了方寸。但是第二天再打電話去,情形有些微妙,表現出來的是做戲的那種急,以蕭滄華的聰明,聽出他們已經不急了,第三天,家裡的人也不見了,任何時候打電話,鈴響爛了也不會有人接聽。

  蕭滄華只好分別在香港和大陸報案。

  這段時間,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北京總公司要求蛇口公司與其徹底脫鉤,當年的那次整頓,總公司因一些生意的延續性,沒有立刻解散,同時只保留了幾家確實能幹的下屬公司,這次是再也拖不過去了。碰上高飛一事,真是雪上加霜,不知道誰把這件事捅到了國家監察部,上面便派出調查組,重點調查蕭滄華是不是和外商合謀,侵吞國有資金,畢竟蛇口公司大部的資金來源是銀行貸款。

  蕭滄華是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公司裡的陌生人有公安局辦案的,審計查帳的,還有調查組的工作人員。

  海濤跟於冰介紹完情況,彼此都是兩眼發直,想不到公司會落到這個境地。海濤無不感慨道:「我們在本溪並肩戰鬥的時候,以為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想不到創業這麼難,一個閃失就打回原形了。」於冰無話可說,但真是心急如焚,可又無回天之力。

  當天晚上,調查組就找於冰談話,讓她以黨性保證,談蕭滄華的問題。於冰一開始就否定了蕭滄華和高飛合謀之說,理由是蕭滄華有多次往返香港的護照,隨時都可以出去,但種種跡像表明他對高飛的事毫無思想準備,案發的那段時間,他還在外地出差。

  但公司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與總公司脫鉤的事已成定局,等於身份黑掉了,連名字都不能用了,加上高飛的事元氣大傷,經營方面出現了虧空六百多萬元的大洞,根本毫無前景可言,公司已有數名職工不辭而別。

  有一天吃工作餐,於冰見到了蕭滄華,因為有調查組的人在場,她不便上前跟他說什麼話,再說公共場合,又能說什麼呢?她只覺得蕭滄華人又瘦了不少,表情甚為悲壯。

  走的人越來越多。馮超就在公司裡大罵,罵這些人是勢利小人,海濤聽不下去,再說又與馮超素來不和,便制止他道:「良禽擇木而棲,人家走也有走的理由,你何必這麼破口大駡,再說走的人又聽不到了,你這不是罵留下來的人嗎?!」話雖這麼說,海壽心裡又有另一篇陳詞,就你馮超義薄雲天,人家都是勢利小人。他最看不慣的就是馮超這個勁。馮超心裡煩,正罵得興起,見海濤頂他,便跟海濤吵了起來,於冰和美雲勸完這個功那個,兩個誰也不肯少說一句。

  這一天的晚上,海濤來到於冰的宿舍,對於冰道:「我想離開公司,隨便註冊一個小公司先幹起來再說。」於冰道:「你跟馮超拌了幾句嘴,怎麼就認真起來了?!」海濤道:「橫豎馮超都是老闆的心腹,我在公司裡呆的不順心,你知道我這個人,憂悶久了會生癌的。」於冰正要開口勸他,海濤制止她道:「我來找你不是商量這件事,我去意已定,希望你跟我一塊走,哪怕你做總經理我輔助你,我都願意。」於冰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海濤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從於冰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根本不可能說服她, 也就決定告辭, 最後補充了一句:「美雲決定跟我走。」這倒令於冰頗感意外。

  於冰去找美雲,果然見她在收拾東西,看上去心情還不錯,見於冰一臉狐疑,美雲坦然道:「你猜的沒錯,我和海濤擦出火花來了。」於冰忙道:「可海濤是有家有孩子的人啊。」美雲笑道:「那有什麼,老闆也有妻室。也沒妨礙你一往情深啊!」於冰氣道:「你胡說什麼?!你還嫌公司不亂啊?!」美雲道:「我跟你不同,我愛誰就一定會表達出來,我覺得海濤這個人可信、長情,不管我跟他有沒有結果,我都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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