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欣 > 一意孤行 | 上頁 下頁
三九


  老實說,當初志南變心之後,莉莉是有些後悔沒選擇海濤,也想到海濤種種的好,但家庭的變故令她早已沒了這份心,既是她在答應錢書明的時候,海濤的身影也莫名其妙的在腦海中閃過,似是一種冥冥中的等待。她也曾問起海青海濤的情況,海青總也不願多講,仿佛比她哥先一步放棄了她,也被她誤認為是海濤的意思。

  她也知道自己跟錢書明不是一回事,並且也不急著要嫁人,但追逐她的錢書明總是一副俯首稱臣的樣子,這倒提醒她:找一個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或許他能全心全意的待你好。她的這種出身,哪個在職在任的幹部家庭會接納她?既是找一個農村出身的醫生,也保不准會輕視她,錢書明不僅出身寒門,還只是個司務長,又對高幹子女情有獨鍾,哪怕是黑幹他也照樣想往,這或許正是她的「避風港」,莉莉被政治和情感兩方面的驚濤駭浪嚇怕了,她所需要的是最安全的伴侶。

  然而,海濤的出現令她心緒煩亂,百感交集,錢書明是沒法跟海濤比的,他們才是一路人,而且以她對海濤的瞭解,他永不會輕視她,這不光因為他們有同樣的傷疤,更重要的是海濤比同齡人有教養,這一點連楊志南也沒法跟他比,何況區區一個錢書明。

  見莉莉半天不說話,海濤走近她身邊,「過去的事咱們都不提了,總之你先別結婚,等我找到工作……」話沒說完,門被人推開了,進來的是錢書明,頗有興致地提著一個新檯燈的盒子,莉莉忙給他介紹海濤,錢書明跟海濤握了握手,「我知道,你爸爸原來是我們軍區政治部主任。」海濤尷尬的不置可否,他和莉莉的爸爸都上了中央文件,有誰會不知道呢?錢書明招呼海濤坐,比莉莉要熱情,一邊打開檯燈盒子,拎出新檯燈,略有顯派道:「我老鄉從上海帶回來送我們的,最新式的子母燈。」他插上電源,拉一下,大燈亮了,再拉一下,大燈滅而小燈亮,再拉就全滅了。子燈還好,是綠玻璃的,母燈頂著一個翠綠色的罩子,顯得鄉里鄉氣,錢書明的品位在海濤面前暴露無遺,這令莉莉頗不自在。

  海濤起身告辭,對錢書明解釋道,「我剛轉業回廣州,先來看看老朋友……」錢書明道,「我們明晚結婚,你有空就來喝杯喜酒。」海濤敷衍道,「再說吧。」隨即出了門,莉莉跟在他身後送他。

  兩人默默無言地走著,到了醫院大門口,海濤不死心,對莉莉苦勸道,「你們真的不合適……」想不到莉莉突然火兒了,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我跟他不合適,可我能怎麼辦?楊志南把我甩了,你又不跟我聯繫……我已經跟他登記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海濤問道,「你們在一塊了嗎?」莉莉白他一眼道,「當然沒有。」海濤道,「那就不晚,你去告訴他暫時不結婚,隨便找個理由……我陪你去!」莉莉歎道,「算了吧海濤,我不是海青,我沒她剛烈,何況我在這個醫院已經夠出名的了……」

  海濤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過的馬路,怎麼上的公共汽車,透過後窗玻璃,他看見莉莉一直呆立在醫院的大門口。

  下了課以後,北萍去了校長辦公室,剛要推門,門卻自己開了,靖野從裡面出來,疑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北萍沒好氣道,「我哪兒知道你在這兒?校長叫我來一趟。」靖野道,「你看你怎麼又是氣鼓鼓的?」北萍苦口婆心道,「那些家長什麼時候才明白,我嚴格要求他們的孩子是為了他們好!」靖野歎道,「不是我說你,何必給他們不及格,到頭來還提意見說你教的不好。你看我,原該六十分,我給他八十分,皆大歡喜。」

  「可現在打倒了『四人幫』,又恢復了高考,總有一天要抓升學率的,再說為人師表,我們也不能誤入子弟……」不等北萍說完,靖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看你,又認真了,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你快進去吧,我在辦公室等你,有話跟你說。」

  北萍進了校長辦公室,校長跟她東拉西扯了幾句才言歸正傳,校長道,「小楊老師,最近有好幾個家長反映你脾氣大,聽不得反面意見……」北萍剛想解釋,校長一揚手制止了她,「你還年輕,這算不了什麼,要做一個好的老師,不磨煉不行啊。」北萍正想感激校長的善解人意,不想校長話鋒一轉道,「最近我們粵北地區的分校特別缺老師, 學校領導決定派你到分校代課。 」北萍愣了一會兒冷笑道,「你說我脾氣大不如說我爸爸問題大,共產黨不是不搞株連九族嗎?」校長平和道,「這怎麼是株連九族呢?分校也需要加強教師力量嘛!」北萍搶白道,「誰不知道去的不是右派就是作風不好的,如果我父親沒栽,你會這麼對待我嗎?」「你也不能說你的工作一點問題都沒有……」「你不是說這算不了什麼嗎?教數學的何老師體罰學生,怎麼不派她去分校?」校長說不過北萍,最後只好略顯威嚴道:「你有什麼意見可以保留,但要服從領導的調配,儘快去分校報到。」

  北萍回到教師辦公室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佟靖野提議到外面吃飯。

  兩人在學校附近的小飯館隨便點了幾樣菜。靖野問道,「校長找你幹什麼?」北萍悶了一會兒道,「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說吧。」靖野道,「我的調令下來了。」北萍驚道,「調令!你想調走!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靖野道:「我爸剛出來工作,怕人說這是不正之風,叫我誰也別說。」北萍愣了一會兒,哼的一聲笑出來,本來她今晚是想向靖野好好傾訴一番的,靖野是她的老同學,又喜歡她,好像她就有傾訴和發洩壞脾氣的特權,何況她的煩惱跟俊生是永遠說不清楚的,俊生的火氣會比她還大,然後摩拳擦掌地說,我去找你們校長算帳!他不懂得化解和理解。

  她是愛俊生的,那是因為生活中有靖野作為補充,不僅容忍她的壞脾氣,還有許多共同語言,現在靖野要走了,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了,一個十分孤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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