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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贈者有意,讀者無心。北萍絲毫沒有去想詩外的含義,她對佟靖野說道,「我哪有水平看原文,現在單詞都背不過來,聽說你舅舅是留英的,我沒法兒跟你比,只是以後有這麼好的詩,我倒是想看看。」靖野忙道,「我以後見到好詩,就抄回來給你讀。」

  以後靖野隔三差五的給北萍送詩。北萍受到了文學的感染,見到俊生時就大為感慨,俊生搭不上話,煩了便道,「你別跟我說這些,我不懂。」北萍道,「那你就要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小時候你上文化課淘氣,老師罰你貼牆根兒拿大鼎,現在你再不學可就晚了。」俊生不快道,「我就知道你上了學會嫌棄我,嫌我沒文化。」北萍道,「我要是嫌你就跟你吹,哪那麼多廢話。」她給俊生買了一本四角號碼字典,教他背查字典的歌謠,俊生也不過是敷衍她一下,直到九十年代,都不會查這種鬼字典。

  對於這次比較輕易地躲過劫難,鄒星華除了慶倖,還是有些後怕,她終於相信了伴君如伴虎,走上層路線更是走鋼絲,一個不留神就可能倒栽下來。

  志西的心事,鄒星華不是不知道,但抗美畢竟是三虎老部下的女兒,硬搓合他們似乎不妥。可志西這孩子也太可憐了,每天悶在家裡,身體這麼弱,又不能跟著父母一輩子,身邊總得有個人,再說,以楊三虎的身份,他的兒媳婦總不能是鄉下人吧,而且志西也不會答應。鄒星華平時最疼志西,除了胰島素的針頭沒紮在她身上之外,其它的,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他。

  一天,鄒星華給程秘書打電話,叫他吃完晚飯接抗美到她賓館的辦公室來一趟,程秘書說馬上就辦。

  晚上,在辦公室裡,鄒星華重新審視和打量起這個小姑娘來,抗美到底年輕,雖然她來住院治腿的時候灰撲撲的像個土豆,但現在在醫院裡當兵,畢竟不用風吹日曬,還能吃飽,這樣一捂一養,人像是褪去了一層硬皮,出落的有模有樣,看著就讓人喜歡。

  鄒星華問了一下抗美的工作情況,抗美說:「西藥房這邊就是值班勤一點,中藥房的活兒就比較辛苦,要翻曬藥材,還要研製中成藥,走中西醫結合的道路,不過這些活兒加在一塊也不如農村一個春耕和麥收累,所以她覺得完全能勝任。」鄒星華又問了抗美的組織問題,抗美感到有些慚愧,因為自孫雁死去以後,抗美決定揀起在北師大附中時學的英語,一天學一點,總會對工作有幫助,但最近科主任找她談話,說有同志反映她「單純軍事觀點」,尤其是「只專不紅」,這是很危險的,主任還說,黨組織的大門始終是敞開的,成熟一個發展一個。你首先不能在大風大浪中迷失方向,做又紅又專的革命接班人。

  組織問題,抗美沒有多說,但她向鄒阿姨表示,準備長時間的接受組織上的考驗,不僅重視組織上人黨,更重要的是能夠在思想上真正入黨。

  鄒星華滿意地點了點頭,停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抗美啊,考慮過自己的個人問題嗎? 」 抗美臉紅道,「我還年輕,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鄒星華道,「這就對了,年紀輕輕的談戀愛會分散精力,影響進步。不過,你媽媽把你交待給我……」鄒星華沒有說下去,抗美便一直不解地望著她,她陡然話鋒一轉道,「今年西安第四軍醫大學跟我們第一軍醫大交換學員,名單基本都內定了,但好像衛生部還有一個名額。」抗美聽了這話,頓時眼睛一亮道,「鄒阿姨,上軍醫大學是我夢寐以求的事,不是我自誇,我還真是一塊上學的料子,一定能學有所成。」鄒星華笑道,「好吧,我再跟衛生部的領導商量一下。」

  繞了這麼大一圈,該進入正題了。鄒星華叫抗美坐到她身邊來,拉著她的手道,「抗美,你對志西的印象怎麼樣?」抗美不假思索道,「挺好的,他待人和氣,也沒有什麼幹部子弟的架子。」鄒星華道,「志西他非常喜歡你,如果你讀完大學回來,能夠跟他生活在一起,那就再好不過了。」抗美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那怎麼行啊,別說我跟他之間沒感情,關鍵是他有很重的病啊。」鄒星華冷下臉來,不快地說道,「就是因為他有病,我才要操這麼多心,如果他沒病,以志西的相貌、人品身世,什麼樣的人找不到?」

  抗美木頭一樣的坐在沙發上一言未發,但她的內心被深深刺痛了,是的,楊家的人如果沒有重要缺憾,又怎麼會注意到她這個不起眼的女孩呢?但既然如此,她總有不高攀的權力吧?

  離開了南島賓館,抗美的心裡非常難過,她一直是熱愛和尊重鄒阿姨的,想不到她會為了自己的兒子毀掉抗美一生的幸福。當然,她還是十分感謝鄒阿姨和楊叔叔收留她治腿,但這並不等於說她要拿自己的終生大事來回報他們吧!用上大學來交換更是可笑至極,從住校上學到上山下鄉走無產階級革命道路,她於抗美都是一步一個腳印幹出來的,不需要跟任何人、用任何東西做交換,在今後的生活中,她要用實際行動來證明她於抗美自身的價值。

  回到醫院的集體宿舍,抗美看見章小毛正坐在自己的床上跟人聊天。從護訓隊畢業以後,抗美分到藥房,就跟章小毛不一個宿舍了。章小毛見到抗美,忙抱起身邊的鞋子,「抗美,我托人買了一雙內部處理的丁字帶皮鞋,結果小半碼,我穿不進去,要不你試試,行的話就讓給你。」抗美道,「多少錢?」小毛道,「十二塊五。」抗美燙手似地把鞋扔在床上,「這麼貴,合適我也不要啊。」小毛拿起皮鞋撫摸著,「你看這牛皮多好啊,樣子耐看又經穿,咱們現在都是幹部了……」抗美截住她的話道,「我正要說你呢,你看你才提幹幾天啊?穿花襯衣、買皮鞋、戴手錶,還用電鉗子燙劉海……」小毛邊收拾鞋邊不快道,「行了行了,你不要就不要,怎麼給我上起課來了?」說完起身就走。

  抗美追到樓梯口, 苦口婆心道, 「小毛,我這是為了你好。」小毛冷笑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哪能跟你比呀,說話就要上軍醫大了,等當了醫生再置好東西。」抗美急道,「誰說我要上軍醫大?」小毛道,「你別裝沒事人,醫院裡早傳開了,今年咱們醫院倆名額,你是楊司令員家的親戚,肯定優先考慮。」抗美火道,「你怎麼聽就怎麼信吧!誰今年去上學誰是反革命!」說完扭身回了宿舍。

  小毛一邊下樓梯,一邊覺得不對勁,又回到二樓走廊大叫:「於抗美!於抗美!」老半天抗美才出來,也沒個好臉。小毛道,「你晚上回來就氣鼓鼓的,什麼事嘛?」抗美不吭氣,小毛道,「你信不著我是不是?我要是孫雁,你早就說了。」抗美就把事情跟她說了,小毛道,「我當什麼事呢,值得生那麼大的氣?我要是你,就先答應了去上學。」抗美瞪眼道,「等學回來怎麼辦?嫁給半條命?」小毛俯到抗美耳根,「等你學四年回來,說不定他都病死了。」抗美目瞪口呆,小毛哼著歌下樓去了。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毛主席召開了中央政治局會議,決定八大軍區司令員對調。

  毛主席說:「一個人在一個地方搞久了不行。搞久了,就油了……我想了好幾年了,主要問題是司令員互相調動。」

  「現在我請了一位軍師,叫鄧小平,發了通知,當政治局委員、軍委委員。政治局是管全部的,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我想政治局添一個秘書長吧。你不要這個名義,就當個總參謀長吧。

  「我們現在請了一位總參謀長,有一些人怕他,但是辦事比較果斷。他一生大概是三七開。你們的老上司,我請回來了。政治局請回來了,不是我一個人請回來的。」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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