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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健美班做了一輪兒減肥操之後,甘婷一邊擦汗一邊來到經理辦公室:「吳大姐,你找我?」

  吳寂平但笑不語,從抽屜裡拿出一本《自梳女》的舞劇劇本,上面的編劇和編舞都署著甘婷的名字。

  甘婷奇怪地問。「這劇本怎麼跑到你手裡來了?」吳寂平笑道。「你不見人家于處長和林院長,他們昨晚跑到我家去了,說是這回文化廳鐵了心要排《自梳女》,經費由他們調撥。」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甘婷冷漠道。

  吳寂平笑道:「怎麼跟你沒關係?從下生活、采風,到編劇編舞都是你,不請你出山還能請誰?」

  甘婷歎道:「我心都冷了,也沒興趣了……」

  吳寂平道:「聽文藝處於處長說,好像是新調來的廳長很重視幾個劇團的業績,說是多少年都沒摸過獎了,而這次法國有一個現代舞劇大賽,法國來了一個專家小組,調看了你們歌舞劇院的錄像帶資料,僅選中了《自梳女》。廳裡就指望你去拿國際大獎了。」

  甘婷一言不發。

  吳寂平仍舊看著她說:「看上去他們這次決心很大,甚至提出你離開後給活力中心帶來的損失,經費都由他們出。」

  好一會兒,甘婷準備起身離去。

  吳寂平在她身後道:「你還什麼都沒說呢!」甘婷道:「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吳寂平道:「我很欣賞你這種態度……依我看,也是不要回去的好……」

  不等她說完,甘婷已默默離去。

  下班之後,甘婷去了趟郵局,給生病的母親寄錢。回家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基本是黃昏的最後一刻。

  她家公寓樓的前面停著一部桑塔納轎車,不等她多看一眼,樓前幾個飯後散步的鄰居都沖她說:「甘婷,是找你的。」

  他們有些驚喜和神秘地指指甘婷家的窗口。都市人可謂閱車無數,但掛省委牌的車總還令他們肅然起敬。

  甘婷用鑰匙打開家門,客廳裡果然坐著好幾個人,她認識的有于處長和林院長,隨行的兩個幹事就是生面孔了。

  老侯笑容可掬,甘婷對他受寵若驚的樣子多少有些不快。

  既是熟人,又是領導,尤其歌舞劇院的林院長,頭髮花白,一絲不苟地向後梳著,戴一副金絲眼鏡,甘婷舞院畢業時,是林院長親自上北京挑人,首先就挑中了她。所以也沒有太多的客套,于處長有些少壯派的味道,但人也不壞,甘婷對他一向敬而遠之。

  他們照例說了複排《自梳女》的重要性,當然也提到了法國現代舞劇大賽,講到了省廣電廳連續推出反映改革,反映當代生活風貌的長篇連續劇,因獲了獎,深得各級領導的好評,而文化廳系統,就顯得比較慘淡,給人無聲無息的感覺,所以新上任的廳長決定先抓舞劇,抓國際大獎,帶動整個廳系統的工作。

  講了老半天,甘婷就是不開腔。老侯在一邊頭上直冒汗,一個勁地表示,複排《自梳女》的任務,甘婷是一定能完成的,不但給省裡爭光,也給咱們國家爭光。

  老侯說完,甘婷還是不接話,這樣就冷場了。林院長面有難色,還是于處長比較穩重、沉著。他說:「甘婷,有什麼困難沒有?」

  甘婷這才說;「兩年前創作這個劇,也是全國舞劇調演,後來調演因故推遲,舞劇也就無疾而終,我們主創人員所有的心血付之東流。為什麼在領導的心目中,得獎是唯一的目標,你們為什麼不能替觀眾和這門事業想一想?!」

  她說這話的時候,難免有些激動,老侯一個勁給她使眼色,她只當沒看見。這話實在是她心中最溫和的那一部分,每一個從學校走出來的年輕人,都以為有一項火熱的事業在等待或迎接著他(她)癡情投入,現在想來是多麼幼稚的夢幻。

  林院長無言以對,甚至頗有同感地點頭。于處長笑道:「過去的事咱們就不提了吧,還是向前看。再說新領導班子感到為官一任,要有所政績,並不是一件壞事嘛。」

  隨行的於事馬上附和于處長的話,兩個人都笑盈盈地說得無比妥帖。

  聊到很晚,一行人才走。

  看著桑塔納轎車屁股冒煙地離去。還沒上樓回家,老侯就對甘婷道:「這些人不能得罪,咱們國家,到老還是個官本位,你如今是停薪留職,將來沒准什麼事還得求人家呢……」

  甘婷不快適:「我沒你這麼世故,如果真被除名了,也不見得養不活自己。」

  老侯急道:「你不要口吐狂言。要說擺譜兒,我看你也擺得夠了,還想叫人家把紅地毯鋪到家裡來請你……」他快速地做了一個法式請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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