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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可是雙久已經為這本書投入了成本,也不甘心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不做了。他又到白夢家找他,使勁敲門卻沒人回應。雙久氣得擂起門來。白夢狂罵著「我操你媽的來雙久!!」把門打開,馬上就轉身回去,懶洋洋地靠在躺椅上喝啤酒抽煙。雙久走進屋,很不快地說:「你幹嘛老是躲著我?我到處找你!」白夢態度非常惡劣:「我不想見你行不行?你以為你是誰呀?你又不是電影明星!」

  雙久氣勢洶洶地說:「白夢,我看你是莫名其妙,你要把《上帝之手》給別人,就算我心裡不痛快,但我可以想通,因為人家給的錢多嘛,我們再是朋友,金錢面前人人平等。可是你總不能因為有人出高價要這本書,你就把瘋子一腳踢開,完全不顧她也寫了這本書的事實吧?我覺得你這樣做也太不像你了,更不像個男人……」

  白夢拍著手說:「好哇,好哇,她維護你的利益,你替她打抱不平,你們真是心心相印,天設地造啊,我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雙久愣住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白夢的火氣一冒三丈:「我怎麼說什麼你都聽不懂啊?還是讀書少啊……來雙久,你也不用裝糊塗了,你跟瘋子什麼時候暗渡陳倉的,我也不想知道了,可你們總不能把我當傻小子耍吧?」突然哽咽了,「你不是不知道,我為了追瘋子,花了多少心血?像我這種喜歡半途而廢的人,能這麼長時間地喜歡一個女孩兒,連我自己都感到震驚……可是你呢?何德何能?簡直就是一塊廢物點心,曉燕在的時候你有曉燕,曉燕不在了你又有瘋子,你奪我的心頭之愛,你他媽的夠朋友嗎?」

  雙久一時不知如何解釋,說:「你胡說什麼?她是我的好兄弟,我跟她之間什麼都沒有!!」

  白夢又氣憤又難受,說:「算了吧雙久,你也不用跟我演戲了,那天她親口對我說的,愛你,愛你,愛的就是你!」

  雙久一聽,呆如木雞。

  白夢沮喪地說:「你也不想想,她憑什麼在戒毒所陪你戒毒?憑什麼曉燕過世,在你心灰意冷的時刻出現在你的身邊?憑什麼有人高價買我們的書稿,她非堅持給你……還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說得對,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說著又猛喝起酒來。

  雙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雙久自打知道了瘋子對自己的感情後,覺得很尷尬,處處避著瘋子。這天,瘋子從屋裡出來,正好看見雙久走進院子。雙久一見瘋子扭頭就想溜。瘋子忍了這麼多天,終於忍不住了,大喝一聲:「雙久,你給我站住。」

  雙久嚇得站住了。

  瘋子說:「你為什麼見到我就跑,而且不止一次了,難道我是鬼嗎?」

  雙久吞吞吐吐:「……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瘋子說:「那你是什麼意思?來雙久,我告訴你,你不想見我,我也不是每分鐘都想見到你!」說完自己先走了離去。

  雙久傻傻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如何是好。

  瘋子儘管為雙久的態度挺不是個滋味,卻還是不得不忙著自己的事情。她要做一個自由撰稿人,原來的報社在得知她回城之後表示希望她回去,但她沒有,因為她已經為自己選擇了自由寫作的道路。

  瘋子一向虛心求教。她把新構思的小說大綱剛寫出來,就請求編輯部主任給她一些指導意見。主任把瘋子請到他的家裡去詳細商量。

  主任一見她就笑著說:「我可已經恭候多時了啊。」

  瘋子不好意思,說:「看你說的,主任,是我打擾你了……」

  主任說:「先說句題外的話,瘋子,你重新殺回來,為什麼不肯回編輯部呢?」

  瘋子說:「可能是因為有創作的衝動吧,每天上班,寫作時間就太零碎了。」

  主任說:「也對……不瞞你說,收到你寄給我的小說大綱,我還真覺得意外,我既不是名家,也不是大家,怎麼可能指導你呢?」

  瘋子說:「您這麼說就太謙虛了,您畢竟是報界前輩,而且國文底子深厚,點滴指教,說不定就是我一生將為之奮鬥的文學道路。」

  主任感慨道:「如今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實在是太少了……」

  瘋子很謙虛地說:「主任過獎。」

  主任這才說:「那我就不客氣了……」說著拿出瘋子的小說大綱,說「總的來說,還是一股清新之風撲面而來,首先,你說說題目為什麼叫《稻草人》?」

  瘋子說:「是暗指主人公是一個在城市裡毫無根基的人,就像麥田裡的稻草人一樣,被插在哪裡,就在哪裡風吹日曬,過著人微言輕的日子……」

  主任說:「這個主題我覺得很好,但是有兩大方面的問題,一是結構,這是故事的支架,搞不好,故事也會出現塌方……第二個就是整體的調子偏灰,我的意思恰恰不是政治方面的,而是審美方面的……」

  主任坦率而有見地地說著,瘋子認真地傾聽,受益非淺。

  洪濤在看守所裡等候著開庭。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一向軟弱的他成天提心吊膽著。好不容易盼來了呂豔紅的探望,要見到她之前,他很高興,甚至很激動。

  呂豔紅還保持著她慣有的冷靜,在接待室裡面無表情地等待著洪濤的出現。當身穿囚衣的洪濤被人帶了進來的時候,呂豔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短的幾天裡,洪濤的頭髮白了一半,不僅剃了平頭,而且鬍子拉渣。呂豔紅看著洪濤顫顫危危地坐下來,感慨地說:「……真沒想到我們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洪濤敏感地問:「豔紅,你這是什麼意思?」呂豔紅看了一眼洪濤,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你說是什麼意思?洪濤,我們完了,這還不清楚嗎?」洪濤眼睛裡是深深的恐懼:「豔紅,我們好歹也是夫妻一場,你總不能這麼快就……」

  呂豔紅啪的一拍桌子,厲聲說:「洪濤,你少來這一套!我問你,你的公司又不是沒錢,為什麼要用廢棄的舊電線,這是人命關天的事!你膽子怎麼這麼大?好,我們不說給別人裝修,就說你送給我的鑽石戒指……」說著把戒指從指頭上脫下,說「你老實說這是鑽石的嗎?」

  洪濤一看,馬上就要向天發誓,保證這是鑽石。

  呂豔紅破口罵道:「放你媽的屁!我昨天去做了鑒定,是二百五十塊的立方氧化鋯……你乾脆買個有機玻璃算了!還有你給小傢伙買的長命鎖,也不是純銀,你到底怎麼回事啊你,我現在才發現,其實最聰明的是你老婆來雙瑗,成功地把你這個假冒偽劣男人轉讓給我了!我呂豔紅聰明了一輩子,就是在男人的問題上瞎了眼……好了,跟你說這些也是白說,我的律師會來辦理離婚手續的。」說完站起身來。

  洪濤一聽,頓時蔫了,絕望地看著呂豔紅,哀求著說:「豔紅,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好……我,我搞小作坊搞慣了,不這麼幹賺不了錢……你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我這一次,我相信你有辦法把我保釋出去,從此以後,我一定老老實實地做人,你就再給我一個機會吧,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孩子的父親啊……」

  可是呂豔紅不是雙瑗,她是一個作了決定就絕不會因為心軟而改變的人,確切地說,她是一個不會心軟的女人。她咬牙切齒地說:「你少給我提孩子!我絕對不會讓他知道他有一個這樣的父親!」說完轉身幹脆利落地走了,只留下一個冷冷的背影讓洪濤的眼光絕望地追隨著。

  洪濤被呂豔紅拋棄了,這個時候,他想到了雙瑗,但是雙瑗沒有去看他。洪濤簡直要絕望了,而更糟的是,他的身體又出問題。

  這天,雙瑗在新久久飯店裡和已明顯大肚子的九妹忙碌著。第一看守所的楊管教找到了雙瑗。他講明瞭來意,說:「……事情是這樣的,洪濤被判了無期徒刑,這當然跟你都沒關係了,因為你只是他的前妻。不過最近這段時間,他被診斷出急性肝壞死,病情很嚴重,所裡研究之後也同意他保外就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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